“吾、持、戒!”

三字短語,音節頓挫。

妙松臉上肥碩的肉,自兩頰拱起,眉毛高揚,處處皮肉繃緊硬化,形成了如同寺廟天王塑像的誇張威容。

他眼皮一垂一翻,七竅之間,都隱隱透出了金光。

冷風從他身上向四面吹開,威嚴沉甸甸的壓在心上。

秋笛看見他此刻形貌,腦海裡靈光一閃,失聲道:“竟是妙松那個惡賊!”

妙松法師,多年前也頗有些名聲,自稱練的是佛門正法,在交州府一帶施藥救人,很受當地豪族土人推崇。

就連那爛陀寺、貝葉寺等名寺高僧,亦與他論交,出入皆有僕從相隨,信眾相擁。

只是後來摩天寺的陽蓮大法師,因為自家徒兒與他幾句口角,失了臉面,居然親自找上門去,逼出一場鬥法來。

誰都知道陽蓮嗔根未絕,橫行霸道,猜想這事是他有諸多不對,眾人一起聲援妙松。

沒想到陽蓮一掌下去,竟把這妙松法師的偽裝打破,露出他那門邪法真正的根底。

那是源出於佛家行者法門的小戒定法,講究持戒律己,戒律越嚴,其心越誠,法力越深。

凡俗子弟,只守殺戒色戒,不動這兩種慾念,也是分外艱難,而若想小戒定法有成,除了最基礎的戒條之外,為自己單獨定下的戒律,更往往嚴苛至不可理喻的程度。

能練成這門法術的,多是高僧大德,這也是之前眾多高僧,對妙松交口稱讚的主因。

可妙松真正的修持法門,卻是結合古安南國的邪術,用身懷六甲之人的心頭精血為引,取胎兒將生未生的至純之念做掩蓋,既能獲得小戒定法的法力,又不必真正遵循戒律。

如此傷天害理,久而必有怨念纏身,只要法力掩蓋一破,人人都能瞧得出他骨子裡透出來的那股腥氣。

陽蓮法師一掌把他從中乘境界打回下乘,揭破真相,卻被他引動了早先給豪族子弟所下的迷咒,掀起一場騷亂,趁亂逃走。

這些年,還有許多名寺高僧對當年的事引以為恥,秘密不懈追查他的下落。

如今看他聲勢,分明重回當年巔峰,這期間又要害死多少人?

秋笛驚怒交集,關洛陽只冷然打量了一眼,活絡著手指說道:“這些殭屍害人是你一人指使?還有同夥嗎?”

“同夥?後生,你當我是你們這些道士,一個人就不敢上路嗎?”

妙松肩背一振,拉開功架,雙手如同行將撲捉的惡熊,瞄著關洛陽的破綻,“本來不想暴露身份,甩兩隻跳僵給你們做功勞也就罷了,既然是衝著我來的高手,那性命就憑本事說……”

“只有你一個啊!”

關洛陽右手往下一掃,青銅花紋閃過,硬生生劈斷了旁邊接近一尺粗細的大樹,隨即左手轉身往上一撈。

在距離斷裂處四尺多高的地方,他左手五指深深陷入樹幹,硬抓著整顆樹,以斷裂處對著妙松砸了過去。

妙松猝不及防,只能雙手交叉,擋了這棵大樹的衝砸。

樹幹斷裂的地方參差不齊,碰上妙松有法力護持的雙臂,撞的木片亂飛,迸開幾條裂縫。

但駕馭著這棵樹的力道,怕不是有數千斤上下,一把就將妙松撞倒在地。

剛才近身交戰,好像差點中了什麼毒物,這回關洛陽抓樹砸人,腰胯雙膝合一,一起一落。

樹幹猛抬尺許,再度砸實,一下連著一下,完全不給妙松喘息之機。

咚!咚!咚!咚!!

月光正好的時候,從幾里之外都能看見,這裡有一棵樹的樹梢,劇烈起落搖晃。

等到樹幹又一次砸下,回饋上來的已經不是觸及硬物的反作用力,而是一陣陣骨裂聲時,關洛陽才停了下來,把那棵樹往旁邊推開。

小戒定法的護身法力,被純粹的暴力砸破,妙松的整個軀幹,都被砸得深深凹陷到泥地裡面,四肢翹曲向上,面部扭曲,七孔流血。

秋笛慢吞吞的走過來,看了那屍體一眼:“關、關兄……”

關洛陽回頭看去,見著秋笛震驚的模樣,愣了一下,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正有些心情不佳。不過像這種人,弄成這麼個死法,應該也不為過吧。”

秋笛連連搖頭:“不不不,這惡賊兇名遠揚,關兄殺的好,我是想說……”

他抬起手中劍,“能不能讓我也戳兩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