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祈郎中銀針逼毒,傍晚時分,明睿便醒了過來。只是他卻是不識得我,與那三歲孩童無異。”

他說著,握緊了拳頭。

段怡抿了抿嘴唇,她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有許多安慰的話要說,可到了嘴邊,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想著,朝著旁邊那堆血糊糊的衣衫行去,在裡頭翻了翻,翻出了從田裡頭掏出來的那隻繡花鞋來,遞給了顧從戎。

“殺死舅父的兇手,穿的靴子的兩側,有這一模一樣的金色波紋。怡長在閨閣中,不曉江湖事,辨不明來路。”段怡說著,將她知曉的事情,撿那重點,一一同顧從戎說了個遍。

“殺手紀律嚴明,如外祖父所言,絕非烏合之眾。他們應該很忌憚江南崔子更,沒有露面,甚至沒有追過來。轉頭飛鴿傳書,安排了女殺手,孤身殺我。”

顧從戎接過那繡花鞋,鞋上血跡斑斑,又沾滿了泥。

他激動的撥了撥那鞋上的泥,露出了金色的波紋,復又失望地搖了搖頭,“我也未曾見過。”

顧從戎沉思了片刻,沒有言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將那鞋子往懷中一揣,跑著出去了。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空蕩蕩的敞開著的房門。

四周一下子沒有了人聲,倒是那樹上的蟬鳴,池塘的蛙叫,此起彼伏的,讓人亂了心緒。

段怡朝著床尾看去,好在知路給她留了乾淨的衣衫。手臂有傷,她有些艱難的穿好了外衣,拿起了門口的一盞燈籠,行了出去。

還是來時的那個院子。

院子頗大,像個縮水的演武場,靠著牆角根兒,放著一整排的兵器,其中有一半,都是銀晃晃的長槍,在院落的一角,有一顆巨大的老槐樹。

槐樹上頭,蹲著一隻不知道什麼種類的雀兒,雙目亮晶晶的,見段怡出來,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耳便隱隱約約地傳來啜泣聲,段怡扭頭一看,只見主屋的門檻上,坐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她梳了雙環髻,衣著便利,十有八九是顧明睿貼身伺候的女婢。

見段怡看她,那女婢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壓低了聲音。

“表姑娘,我們公子已經喝了藥睡下了,夫人在裡頭守著。”

段怡點了點頭,“我看一眼便走。”

門是開著的,段怡徑直地朝裡頭行去。

那女婢遲疑了片刻,到底沒有伸手阻攔。

屋子裡沒有薰香,窗戶都是敞開的,夜裡的小風吹進來,倒是有幾分涼意,顧明睿躺在床榻上,臉像一張白紙一樣,他的雙目緊閉著,一動也不動的。

在床旁,趴著一個珠圓玉潤的婦人,她的眼角淚尚未乾,已經沉沉的睡去。

段怡走到床邊,靜靜地看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

這大周怕不是世道要壞了。一日之間喪夫失子,這是何等人間慘事。

她那舅母未醒來,倒是床榻上的顧明睿,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瞧見段怡,欣喜的叫了起來,“阿怡,阿怡,抓蛐蛐,抓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