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第一人民醫院,第一重症監護室。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裡長久的寂靜。一個人影剛剛換好無菌服、戴上藍色口罩,便衝進了這扇很少開合的鋼鐵大門。

羅林立在一個病床前,望著面前昨夜視訊通話時還在歡笑的母親。

他裸露在外的手微微前伸想要觸碰,卻又止不住的顫抖,他的心此刻彷彿就在懸崖邊上,差一步就會墜入地獄。

哪怕當初他獲得了天大的成就,也沒有像這一刻這麼緊張過。

彷彿,一切又都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為什麼?

不聽我的到京都一起生活?

非要留在寧城說陪父親,因為他當年最喜歡吃拉麵,便買下了當初那家他最愛吃卻要倒閉的店鋪?

曾經最為熟悉的人,此時因為一場意外躺在了藍色的無紡布床上。

她緊緊閉著雙目,身上插滿了管子,雖然目前的生命體徵還在穩定的界限,但卻成了一副自己再也認不出的樣子。

羅林望著,眼角有些溼潤了。他感到如鯁在喉,卻也不知自己還能、還配再說什麼。

燒傷面積96%的極重度燒傷,哪怕可以挺過48個小時的滲出期,之後長達幾周的感染期,恐怕也很難挺過。

羅林在來之前特意瞭解過,瞭解後心底一瞬間不知湧起了多少後悔的念頭。

為什麼在自己漸漸獲得了成就後,就忘記了當初伴隨的那個“預言”任務?

為什麼自己不強硬地把母親接到身邊,哪怕只是拿妹妹上學受教育當做藉口?

為什麼自己不能盡孝,每次都要生活剛有起色就要送別親人?

為什麼自己做了這麼一切,這個世界你他媽的總要這麼對我?!

……

主任室裡,幾位剛從海上、京都乘坐專機趕來的專家連衣服都沒換,他們額角微微冒汗,緊緊蹙著眉頭,分散坐著,望著面前一份相同的病人報告。

羅林神情憔悴,雙手死死纏在一起,坐在金屬椅子上望著他們,不敢打擾。

六分鐘後,一位76歲的專家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報告,他是天壇醫院的駐留院士劉青山,診治燒傷病人有著超過五十年的經驗,是國內最為權威的燒傷領域專家了。

“羅院士,您的母親肝腎功能有些不好,現在已經陷入了休克期,積極治療的話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足半成。而且您的母親在這次爆炸中全身三處地方骨折,更是伴隨著中度腦震盪……”

“能轉院嗎?!”

羅林終於耐不住開口,他的聲音雖然壓得極低,但其中的沙啞卻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

其他專家這時候也基本上看完了宋嫻的病情報告。

其中一位來自海上醫院的微胖權威專家張了張口,雖然不忍但還是說了出來:“休克期間最好不要轉移患者,雖然令母如今情況危急,但是在這裡會更安全一點。如果堅持轉院的話,恐怕很可能下不了車就……”

“那我該怎麼辦?!”

雙手的骨節已經被羅林擠壓地泛著青紅,他微微抬頭,雙目發赤望著幾位專家,模樣恐怖。

“準備……後事吧。”劉青山專家再次嘆了口氣,出於醫生的素養他不能隱瞞任何病人的病情,雖然這個結果的下達對他和病人的家屬而言都很難接受。

劉青山下了最後的通牒,其他幾位專家也是跟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