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惟允打發喬歡離開後,想了想對著向蒼道:“東宮那邊的事情你去查一查,動靜不要太大,先穩著;明天一早給喬歡遞個信,就說我請了平安脈,讓夏青下半晌再過來,你一早去請個太醫來。”

向蒼應諾,遲疑了一下道:“是請何太醫嗎?”

何太醫是婦科聖手,自懷孕以來就一直是他來請脈,顧惟允猶豫了一瞬道:“請他和院正一起來罷。”

夏青用完這所謂的帝女簪,看見喬歡還沒回來,一個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翻箱倒櫃找了自己備的兩罐好酒,一罐放在爐上溫著,一罐直接拆開入口,仰頭直喝一大口,閉著眼睛開始喘息,慢慢坐在窗邊開始走神,手不自覺的捏著玉葫蘆把玩,一下一下,神色怔松。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問題,但是同樣她又覺得並不是什麼大事,害怕懷孕和生子是什麼問題呢?

她不自覺的想她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厭惡這件事的呢?

她好像忘了,應該不是一蹴而就,好像是日積月累,每天聽得多了,自己也就厭惡害怕了,很多次她都想問問,自己來到這世間如果真的讓你受了那麼多苦的話,又何必一定要生下自己呢?

也沒享受到幾年她的福,她扯著嘴角笑了笑,腦袋不自覺的撞著後面的牆。

她不敢懷孕,不敢生子,其實也不太敢養孩子,但是她覺得許中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她希望和許中在一起,他們可以收養一個孩子,那她也一定會做一個好母親。

她一口一口喝著酒,手裡的玉葫蘆整日摩挲,上面光滑油量,映著夏青的眼眸,痛苦下又滿含溫柔。

夏青不知道喬歡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因為她今晚好像醉的格外快,許是她喝的太急,兩罐下肚,只覺得全身失了力氣,好想往床上一趟。

索性也這麼做了。

夢裡有許多她好像已經忘記的事情,這些事情離她太遙遠了,若不是此次情緒崩壞,怕是她也早想不起來了。

她在這裡過得很好,雖然這一世父母依舊不靠譜,但總歸生她養她,小時候平日裡幹活也不覺得有什麼,便是他們更疼愛兄長弟弟妹妹,她也不覺得有錯。

因為她也沒有真的把他們當做親生父母,怎麼能讓他們也疼愛自己呢?

孟婆湯沒喝,應該算不得轉世投胎,所以這一世的親緣淺薄也無可厚非。

逃婚之後她把進宮賣身錢留給了他們,全當是清了這一世緣分,但是自入宮之後,好像她的人生才開始一般。

武小圓、許中、顧惟允、喬歡、向蒼、孫餘甚至紀菱,她的腦袋裡閃過這些人,她已然和這個世界有了真切的聯絡,以至於她很少去想前世那些事情,最多也就是看見水的時候想想,然後繞著走罷了。

沒想到今日猝不及防的又想起了。

她算是和母親相依為命,以至於母親去世之後,她痛苦萬分。

有失去唯一的痛苦,也有和這世間無法和解的痛苦,她快要被道貌岸然的世道捆綁的呼吸不過來,卻又因為舉目遙望四處伶仃的孤獨感拉拽。

但是失去母親之前她好像過的也不好。

她並非交不了朋友,而是她發現自以為可以是一生好友的人,可能轉身就為她們的關係畫上了句號。多情總被無情惱,當她想著為誰兩肋插刀之時,別人只在意你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友情真是一塌糊塗,愛情更是從未想過。

就連岌岌可危的親情,好像因為時間的逝去也被夏青自動的蒙上了一層柔美的光幕。父親大概是個酒鬼,母親生下她的時候不大順利,還要整日裡忍受著父親的懶惰與暴躁,日積月累,看見這個讓自己生產時痛苦萬分的小孩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丈夫靠不上,只有女兒。

生產困難的事情從小到大夏青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慢慢地她總覺得懷孕生子就和閻羅索命差不了多少,雖然每次說完生產的困難之時,母親都會加上一句,所以你看看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以後一定要報答我知不知道?

她太明白母親的感受了,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偶爾她也覺得沉,所以免不了嗆聲告訴她,若是覺得當初生下她太難的話,何不如早早放棄她。沒有她,也就沒有了所謂無法離開父親的藉口,從此天高任鳥飛豈不是更好?

母親這個時候大機率會沉默,然後轉而暴怒,一下一下打著自己問:“你是不是以後不想養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接著又失聲抱住自己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