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宣室殿。

劉盈靠在藤椅上,面前擺著十幾本奏疏,看似沉思,但其實是在無意識的發呆。

無他,熱。

雖然他身後的風扇已經從之前那臺咯噔咯噔作響的機械風扇,升級為了真正的電風扇,但畢竟如今已近六月,風扇再賣力,但終歸吹出來的是熱風。

尤其是他頭髮很長,無論是盤起來還是紮成辮子都一樣熱的飛起……

但熱也沒有辦法,他也只能忍著,畢竟這時候帝國的皇后還處於坐月子階段,他這個皇帝總不能帶著一群宮妃或是自己一人前往林光宮避暑吧……

後悔,總之就是非常後悔……劉盈再度搖了搖頭,對於自己忘了讓盧虞提前一兩個月住進林光宮而感到失策。

不過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

畢竟古人講究禮法,長樂宮是大漢帝國的權力中樞,而盧虞生下的極有可能是太子,是帝國未來的皇帝。

而作為皇帝,就註定他這一輩子的出生和死亡,都要在皇宮正殿完成。

開國的一兩代皇帝沒有這個條件,但作為名義上的第四任,實際上的大漢三代目,劉炎要想名正言順的接手帝位,生於紫室,死於紫室,是他這一生的宿命!

所以,這重重宮禁,其實就是皇帝的牢籠啊……劉盈滿是感慨,低頭對自己冬日西巡,來年春天南巡做著準備。

此次冬日西巡,他準備去一趟祁連山看雪,效法周穆王和西王母神交一二……

嗯,其實是去規劃一個鉀肥產地。

自青海湖向西的格爾木,以及更西邊的羅布泊是國內鉀肥產能的主要集中地。

而此時的羅布泊水草豐美,一片澤國,再加上離國內太遠且道路還沒有修好,因此從那裡搞來鉀肥的成本必然會比幾乎挨著西海郡的格爾木要高很多。

因此,劉盈放下自己做的旅遊路書,拿起了曹參提交的有關平定羌人之亂的奏疏,稍看幾眼,旋即望向侍立在側的中行説:

「派個黃門郎去看看曹相在不在值房辦公,若是在的話叫他來……」

畢竟這時候已經進入伏天,沒有條件外出避暑的百姓就窩在家裡,殺條養了一年,就是為了數伏這天吃的黑狗打打牙祭,再狠狠心買兩顆荔枝應應景……

但權貴人家大多在關中各處有避暑的莊園。

曹參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他都會和家人一起前往雲陽縣避暑,日常瑣事則交給左貳官打理,至於國家大事,則飛馬送到同在雲陽縣的林光宮……

但今年特殊,劉盈耽誤了前往山中避暑的行程,曹參有沒有如期出發,劉盈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片刻之後,中行説從殿門口急趨而來,小聲說道:「陛下,相國來了……」

劉盈稍微抬眼:「然後呢?」

中行説吞吞吐吐的說道:「太上皇也來了……黃門郎去的時候,太上皇正在值房中和相國以及右丞相等人喝酒……」

這老頭又偷摸喝酒了,看我怎麼告狀……劉盈臉上露出了幾分大仇得報的暢快笑容。

畢竟那老頭剝奪了他給兒子起名的樂趣,最重要的是當初說得好好的,這次輪到他,下次才是那老頭!

耍賴,必然要付出代價……劉盈點點頭:「請曹相進來。」

雖說曹參不比蕭何,大多時候在劉盈跟前屬於是唯唯諾諾,唯命是從,但畢竟曹參擔任著相國,百官之長,輔理朝政,劉盈僅僅說一個「請」字是遠遠不夠的,要是按照春秋戰國以降的傳統,這已經算是對曹參的一種侮辱了!

那年月,國君有事要和相國商議,是要坐著馬車去相國府拜見相國,而不是讓相

國前來面君!

但大漢畢竟不是春秋戰國,帝國天子的權威也不是那些小小的分封諸侯所能比擬,但更重要的是分人,如果劉盈親至曹參府,只怕會嚇得那老頭連做幾晚噩夢……

所謂受寵若驚,不外如是。

劉盈如此,中行説自然也狗仗人勢,他站在丹陛之下高聲呼喝:

「宣,相國曹參覲見……」

於是,侍立在殿中的小黃門、謁者次第高呼,臚傳之聲自宣室殿一直傳到殿外。

「宣,相國曹參覲見!」

「宣,相國曹參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