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冒頓什麼都明白了。

畢竟他就是這樣獲得了大單于的位置,只不過和攣鞮稽粥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逼宮不同,他製造了一種鳴鏑,先後用鳥獸、愛馬來試驗自己的部下,甚至還搭上了一個他最喜歡的妻子!

嗯,匈奴貴族是多妻制,因此娶自己後媽並不是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是要得到那個女人掌握的財富和人口,以及和女人背後的勢力達成姻親。

此刻直視著冒頓的目光,攣鞮稽粥毫不退讓,畢竟他就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老上單于,不僅燒了漢帝國的回中宮,還徹底擊敗月氏,將月氏王的腦袋做了酒器!

因此他大步上前站在冒頓面前:

“父親沉迷漢人之物,難怪我大匈奴落得個如此下場,以至於東面的東胡反了,西面的烏孫也不來朝貢!”

冒頓聞言一愣,只覺得一陣悲從中來,眼中流出兩行渾濁的眼淚,口中呢喃:

“三分天下,天下三分……原來,這就是我的命啊……”

只不過攣鞮稽粥並不知道冒頓說的是什麼,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哭哭啼啼的老人沒有一絲英雄氣,不再是他心中父親的形象。

於是他的心中悲憫盡去,狼性壓倒了他身體裡的人性,內弧刀橫在冒頓頸上,語氣冰冷:

“父親,你已不配做大單于,不配再承受鷹冠的重壓。我右賢王攣鞮稽粥,將取代你成為大匈奴的撐犁孤塗大單于,帶領大匈奴再一次找回昔日的榮光!”

下一秒,利刃劃過咽喉。

冒頓口中、喉嚨中湧出鮮血,喉頭荷荷作響,他拼命想要堵住向外濺射的血,卻無濟於事,終於倒在地上,身體不住掙扎,殷殷鮮血染紅了大單于專有的虎皮坐墊。

虎毒不食子,但狼子卻弒父!

冒頓的雙眼中,漸漸泛起和昔日頭曼單于相同的神色。

他的父親殺掉了他的祖父成為大單于,而他殺掉了自己的父親獲得了大單于的位置,現如今他的兒子又殺死了他……

也許,這就是大單于的宿命吧。

此刻,王帳門簾掀起,一個有些老態龍鍾,但卻身手敏捷的人影閃過,一下子撲倒在冒頓身上,口中發出如同野獸哀嚎般的哭喊: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攣鞮稽粥!伱都做了些什麼啊!”

此人,正是冒頓的第一個妻子,攣鞮稽粥的親生母親,匈奴現如今唯一的閼氏。

饒是攣鞮稽粥狼子野心,對於自己的父親也毫不手軟,但此刻迎著自己母親悲憤欲絕的眼睛,他的眼神漸漸有些躲閃,心中產生了一絲懊悔的情緒。

畢竟他不僅是子弒父,臣弒君,而且是當著一個妻子的面殺掉了對方的丈夫,當著自己母親的面殺掉了自己的父親!

禽獸,也做不出這種事情!

冒頓彌留之際,雖然身體因為失血過多而打著擺子,不斷抽搐,但還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自己妻子的手,上下搖晃了一下,臉上擠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似乎在說,別怪他,這是蒼狼神子孫的宿命。

只是他的雙眼中滿是眷戀。

少年夫妻老來伴,如今他卻要先去一步了……

真的,對不起。

望著冒頓驟然失去一切神采,瞳孔開始放大的眼睛,閼氏的哭嚎聲突然戛然而止,只是張大嘴巴,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