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開眼界?”

蕭何冷笑一聲,滿臉不屑的神情:“好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劉盈吐了吐舌頭,證明自己的舌頭一切正常,旋即在蕭何的哭笑不得中接著說道:

“孔老夫子說過,食色性也。雖然儒生多迂腐,但這句話卻並沒有錯。櫟陽城中的這些叔伯們冒矢石、灑熱血,終於獲得瞭如今的爵位和食邑,如果說他們現在心裡不想著好好享受享受,只怕是不可能的吧?”

“而李悝說過,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即便是現在畝產提升不少,但僅憑藉名下那一點土地和食邑的收入,如何支撐得起鐘鳴鼎食之家?”

“自然而然的,就要謀求擴大家業,比如多買些地……”

蕭何點了點頭,他並不覺得多買地有什麼錯處,反正隨著冶鐵技術的進步,以及李悝變法,開阡陌廢井田了之後,土地就成了可以自由買賣的商品,有錢人別管是什麼身份,都是會想著多置辦些田產的。

嗯,地主階級也因此而興起。

“但是土地,大多是不會產生財富的,必須要有人在上面勞作,土地才能源源不斷產生收益……”

“所以有了土地之後,就會想著蓄養人口。”

劉盈說道這裡,略微停頓了一下說道:

“我記得老師曾經說過,秦國的二十級軍功爵制度,並非是一個單純的立功受獎的封贈體系,軍功爵制度實際上涉及到了所有人的方方面面,是國家運作的基礎。”

“如今我大漢去舊鼎新,雖然有很多變革,但卻依然沿用了這一套軍功爵體制,用郡國並舉來控制天下,用軍功爵制度來動員自皇帝之下的所有人,集中力量去外御強虜,內討不臣!”

蕭何嘴角揚起笑容,本想出言誇讚劉盈,但想了想最終還是作罷,這臭小子本就驕傲的很,若是再誇獎幾句,那尾巴還不得豎到天上去!

劉盈不知道蕭何想的是什麼,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在學生看來,軍功爵的制度極好,從皇帝到黔首,是一條完整暢通的線條,不存在賺差價的中間商……”

“不同爵位的人可以從國家獲取不同數量的財富,比如土地和奴隸,黔首名下的財產雖然少,但卻是有著國家的背書,是國家的行政力量在提供保護。”

“黔首的爵位雖然比不過一個徹候,但在律令的框架內,這個徹候沒有任何權利去侵害這個黔首的一切合法權益,比如人身自由權。”

“此所謂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蕭何的眉頭緊了緊旋即放鬆,最初的時候他以為劉盈被哪個法家餘孽給帶偏了,但聽到那一句‘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時,他頓時放下心來。

這,是黃老的理念。

“軍功爵體系下,黔首是國家的黔首,徹候是國家的徹候,尤其是前者,他們只能是國家的從屬,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從屬。”

“畢竟,現在稅收的大頭,其實來自於諸如口賦算賦的人頭稅……”

劉盈說到這裡,迎著蕭何驟然銳利的眼神,忙不迭說道:“老師你別這樣看我,我該交的每一錢稅都交了,不信你可以派人來查!”

反正有問題你也查不出來……劉盈心中小聲嘀咕,旋即說道:

“現如今我大漢百廢待興,為了鼓勵復墾耕種,已經將田租從原來的十稅一降到了十五稅一,我聽說老師正在起草,將田租調整為二十稅一的文書……”

“這種國策雖好,但在學生看來卻是一把雙刃劍,田租很低的政策會造成一個結果,那就是誰佔有的土地多,誰的收益就大!”

“尤其是對於那些大量佔有土地的地方豪強來說,更是如此!”

“而那些只有小塊土地的自耕農,會因為抵禦風險的能力太差,不得不出售自己的名下的土地,然後直接破產……”

“破產之後,雖然不再需要交納田租了,但人口稅卻無法擺脫,主要的財產已經沒了,但主要的負擔還在,破產的農民要麼成為流寇,走到哪搶到哪;要麼成為別人家的奴隸,以喪失人身自由為代價,擺脫賦稅和徭役。”

“久而久之,隨著破產的自耕農越來越多,國家的賦稅也就收不上來了,但國家的開支卻沒有少,此消彼長之下,國家就離破產不遠了……”

蕭何愣了一下,解釋說道:“你這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人不能因噎廢食,縱然這個國策有利有弊,但只要利大於弊,就一定要執行下去。”

“對於黔首來說,地租降了,他們就有去墾荒的動力,而透過新增的土地來獲取更多的收益,才能減輕自己的負擔,繳納得起朝廷徵收的人頭稅。”

“至於你說的那種因此而佔據大量土地人口的地方豪強,完全可以過幾年,透過遷徙人口的律令,讓他們將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劉盈歪著腦袋,臉上閃過一抹戲謔:“老師,你抄我的方案了!”

蕭何抬手給了他個腦瓜崩,笑罵道:“下級的功勞歸上級所有,學生的方案自然歸老師所有!”

劉盈雙手叉腰:“老師你現在怎麼跟我爹一樣啊?”

蕭何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神色:“自然是人以類聚……嗯,這個律令不如就叫做遷豪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