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以南,上林苑。

劉盈的馬車在幾十名甲騎的簇擁下,並沒有向西邊的大漢公學而去,一行徑直沿著幾乎要被荒草淹沒的道路向南飛馳。

目之所及,滿目荒涼。

在失去了人類的干擾下,大自然以一種不講道理的速度讓這一片曾經遍地奇花異草的皇家園林重歸蠻荒。

沿著道路繼續向南沒走多遠,雖然到處都是荒蕪叢生以及秋冬遺留下的肅殺之意,但遠處熱火朝天的工地,還是讓人有一種重新回到人類社會的感覺。

這裡,是劉盈修建的棉毛紡織廠。

經過了這兩年的不懈努力,當初獲得的那一小袋棉花種子已經和玉米一樣,在關中各縣的官田之中生根發芽,佔據了不少的播種面積。

最重要的是,棉花的保暖作用,也得到了冬季嚴寒的考驗。

因此,今年很多的普通農戶和豪強地主,不需要劉盈多說甚麼,都是削減了腦袋想要多搞點棉花種子,也種在自家田裡。

前者的態度自然好理解,單不說棉布比麻布摸起來更舒服,因此售價自然會更高,而且棉花塞進越冬的夾襖裡,那種更加溫暖的體驗感,足以顛覆他們對於過往的認知了。

嗯,穿的厚且保暖的情況下,柴草和糧食的消耗量也會小很多,開源節流之下,生活的品質也會隨之上升。

至於那些豪強地主,則主要是為了賺錢。

劉盈搞出來的水力紡車和水力織布機相繼建成,對於原材料的需求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無限大。

無論是羊毛還是棉花,只要你有,他全都要!

反正在產能沒有過剩的年代裡,人們對於布匹的需求和消耗量,遠不是一兩間紡織廠就能滿足的,哪怕是改開之後的農村,照樣會用化肥袋來做衣服……

嗯,某個被人為分割的國家,至今如此。

在劉盈對建設進度很滿意的時候,在他身旁,這些天一直在長安城籌建遷都的蕭何,則眉頭緊鎖,滿臉憂慮。

劉盈從櫟陽宮逃走,經過渭水橋的時候,恰好和蕭何碰到的一起,而這老頭一起和劉盈過來的原因,則在於他還沒有放棄將上林苑圍牆拆了,改造為大農場的想法……

只不過看著現在這裡開挖的溝渠,架起的水車,修建的房屋,蕭何心中突然湧起一個詞。

禍國殃民!

水力磨坊和水錘等東西蕭何是見過的,流水不止,則動力不休。

所以,看著眼前的溝渠和水車,蕭何一瞬間就想到了劉盈之前曾經提起過的水力紡車。

如果這裡的紡織廠完工了,憑藉著機械提升的效率,男耕女織這種理想生活將不復存在!

重點是,如果沒有女人紡織賣錢,則普通家庭將沒有餘錢來繳納口賦算賦之類的人頭稅,進而導致他們要麼借錢完稅,最終從自耕農淪為奴隸,要麼就是直接逃離居所,成為流民。

於是,蕭何看著饒有興致四處張望的劉盈,不容置疑的說道:“拆了,立刻!”

“嗯?”劉盈瞠目結舌。

蕭何皺眉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種會置國家於險地的錢不能賺!”

劉盈撓了撓頭,滿臉疑惑:“啊?”

他不是裝的,他此刻的思維,還停留在如何讓蕭何看看實物,然後打消他將這裡改成農莊的想法。

蕭何耐著性子說道:“我來問你,你這裡使用的是不是曾經說過的水力紡織機?”

劉盈輕輕點頭,終於有些明白過來蕭何究竟要說的是什麼了。

蕭何一甩袖子說道:“此地建成,則水流滔滔,晝夜不絕,關中織女豈非盡皆無事可做?”

劉盈反問道:“老師可知一匹絹帛價值多少?”

蕭何目光微凝,回答道:“帛價四百錢,縑(jiān)六百錢,素千錢,綾、錦皆萬錢!至於麻布,則大抵百錢一匹。”

劉盈豎了豎拇指,說道:“老師所說,大致不差,但卻只是商人的售價,並非織女紡織後的成本。據我所知,收購價大多不到零售價的三分之一。”

蕭何點點頭,不過並沒有過多表態。

商人將本求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絲帛之類的紡織品,更是暴利,要不然灌嬰雖是個販賣布匹的小商人,怎麼能做到弓馬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