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下葬的屍體如今已腐敗得不成人形。

曾經英氣逼人的臉龐如今只剩一層青灰色的皮緊繃在頭骨上,兩個黑洞洞的眼窩裡爬滿了蛆蟲。

李雲初胃部一陣痙攣,萬箭穿心的刺骨疼痛彷彿就在昨天。

“請殿下……動手。”欽天監的人遞上一把鐵錘,聲音發虛。

李雲初接過鐵錘,鐵器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回神。

她舉起鐵錘,卻在落下的瞬間被一聲厲喝打斷。

“住手!”

太子李明睿策馬而來。

“父皇,您不能這樣對皇姐。”李明睿雙目赤紅,將一疊染血的戰報重重摔在地上。

“這是三年前北境之戰,皇姐率三千鐵騎死守潼關七天七夜,身中九箭不退。”

“這是去年平定南蠻之亂,皇姐為救被俘百姓,孤身入敵營談判,被毒箭射穿左肩。”

……

一卷卷戰報在風中展開,每一份都浸透著李雲初的血與功績。

李雲初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指尖微微發顫。

那是她多少次在軍帳中,忍著傷痛寫下的捷報。

“還有這個……”李明睿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帕子,聲音哽咽,“這是皇姐最後一場戰役前寫給我的信,她說……‘此戰若勝,願解甲歸田,再不沾血’……”

李再榮冷冷掃過那些戰報,眼中的怒火反而更盛。

那些記載著赫赫戰功的文書,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張張挑釁皇權的罪證。

“婦人之仁!”李再榮高聲厲喝,聲音震得祭壇邊的青銅燭臺嗡嗡作響。

他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李明睿,龍紋袖口掃過那些散落的戰報,“你以為朕願意看著自己的女兒挫骨揚灰?”

李明睿的下頜被捏得發青,卻仍倔強地仰著頭:“那兒臣就更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李再榮猛地甩開李明睿,指著皇陵外隱約可見的京都城牆,“這半年來城中怪事頻發,每夜都有嬰孩啼哭不止,西市井水莫名泛紅,連欽天監的渾天儀都無故崩裂。”

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毛骨悚然的溫和,“這些都是你皇姐的怨念在作祟。”

李明睿踉蹌著後退半步,臉色煞白。

李再榮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龍袍廣袖在風中翻飛,竟顯出幾分蒼老:“你皇姐生前最是體恤百姓,若在天有靈,定會同意此舉。”

他轉頭看向那具腐爛的屍身,語氣突然溫柔得可怕,“初兒,你說是嗎?”

李雲初死死咬住舌尖,鐵鏽味在口中蔓延。

多諷刺!

前世用萬箭穿心送她上路,如今倒扮起慈父來了!

“這些鬼神之說都是無稽之談。”李明睿高聲叫道,“父皇可知道,您身上這件龍袍,每一根金線都是皇姐用命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