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

烏丸蓮耶記得,那是個陰天。

這沒什麼稀奇的,E國幾乎全年都是陰天,潮溼而冰冷,零星的雨點滋潤黑暗裡狂野生長的苔蘚。

烏丸蓮耶不喜歡這樣的天氣,溼冷感會讓他未老先衰的身體從骨頭縫裡發疼。

他透過轎車的那一方視窗,遠遠觀察髒汙破舊的街道。

很明顯,他的任務目標和他相比就對這天氣適應多了。

哪怕對方只是一位瘦小羸弱,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卻在居無定所的情況下於這陰冷的天氣裡負隅頑抗了這麼多天。

日裔,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名為林星濟。

幾天前,這位背景神秘的研究員還在生物醫學界高高在上,風頭無量。可惜腦子有點不好使,他離開相對安全的曰本,受邀參加E國的學術峰會。

結果在峰會上,盛情邀請他的舉辦者突然發難,用一系列板上釘釘的證據揭露了林星濟風光下罄竹難書的罪惡——

他在私自進行人體實驗。

實際上這沒什麼,烏丸蓮耶想。各國的勢力機構都在做,但放到個人身上就是抓你沒商量,特別是觸犯紅線的人是個天才的情況下。

然後像電影排演一樣,等待多時的警察把還在座位上哈欠連天滿臉懵逼的研究員拷走。不出意外,林星濟會在某個“不存在”的研究所裡隱姓埋名地渡過自己的一生。

不出意外的話。

可惜現實不是電影排演,後續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林星濟硬是從重重封鎖下跑了——機靈勁幾乎和他被騙到E國來時截然相反,並且逃了好幾天都沒被逮住。

“繼續往前開,這個位置太明顯了,會被他發現。”烏丸蓮耶命令道。

“是。”他的司機低聲回應。

但是林星濟再怎麼跑都只能留在E國:

身份違法,賬戶被凍結,各類跨國走私的渠道都被早早打好招呼,等人自投羅網——就不知道會落進誰的落網。“招攬人才”這件事各憑本事,只是E國有主場優勢。

鹿死誰手是是狩獵者才需要考慮的問題,而對獵物而言,他無法選擇自己的下場。

汽車停靠在角落裡,這是個視覺死角。烏丸蓮耶聚精會神地盯著窗外。

他在等待。

按照情報,這位研究員像昨天一樣出現在了偏僻髒汙的街頭。

彎著腰,黑色頭髮亂糟糟的,而白色的研究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呈現出難看的褐灰色。

但林星濟精神氣極好,明顯對街頭生活適應得如魚得水——

在這塊流浪漢成群,隱君子遍地,法外之徒臥虎藏龍的地區沒被生吞活剝不說,還佔得一席之地。從各種角度來說,這位研究員都挺厲害。

林星濟目標明確地直奔剛剛傾倒完畢的垃圾桶,速度快過另外兩個拾荒者——

他們吵了起來——貌似要動手,但沒有,林星濟似乎取得勝利,獲得了垃圾桶的暫時獨佔權,另外兩人在一旁瞅著……

這位研究員動作麻利地將腦袋伸進垃圾桶,開始往外扒拉自己想要的東西。

林星濟動作熟練得像是他從小就在街頭摸爬滾打長大。

這讓烏丸蓮耶想起被人類丟棄的貓——沒心沒肺的那種,沒過多久就恢復野性適應環境:打架鬥毆、劃分地盤、街頭捕鼠、上樹捉鳥……和一眾土生土長的同類比起來不遑多讓。

目前為止,林星濟沒有發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