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調,是從他手裡的玻璃瓶傳出來的,清脆躍動,輕靈曼舞。

真是讓人難以想象的表演方式。一時間她居然忽略了曲子本身的動聽。

“這怎麼可能?”女學徒下意識地調整機位,主鏡頭對準了禮臺上的那個少年。

錄影師渾身一顫,眼眸睜圓。

他動也不動了。

不止是他,這曲調好似魔咒掃蕩般,平推了所有人的聽覺。

入耳即驚豔。

就像是......靈魂一漾。

悠遠漫長的小調,縹緲空靈。

氣流透過玻璃瓶身上的小口,擠壓,接著在空氣中炸裂出一串又一串的音調色彩,這色彩朦朧了視線,讓人掉入萬籟俱靜的深海,周身浮起密集的記憶水泡。

他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了原野上轟轟烈烈開動的列車,父親蹲在站臺上沉默地抽著捲菸,步履蹣跚的母親在後面拼命地追趕著,他的臉緊緊地貼在車窗上,縫隙裡伸著手,淚流滿面。

是故鄉啊。

那是我的故鄉啊。

他幾乎呆滯了。

“太郎,太郎,一個人在東京要好好讀書啊!”母親的聲音在他耳畔迴盪,她撲通一聲摔倒在站臺上面,人來人往阻絕他的視線,他無力地窩在硬座上,死死地捏著口袋裡皺巴巴的生活費。

在東京出人頭地了麼?

很顯然沒有,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學校裡的錄影師,在外面連拍短片的機會都沒有,好久都不敢回家去了,也不敢接家裡的電話,生怕一出口就情緒崩潰。

他凝視著羽弦稚生。

為什麼......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曲子?三兩下就勾起了回憶。

為什麼......

一隻破掉的汽水瓶能吹出這樣的曲子?

這還是人麼?

這是什麼天神下凡?

錄影師沉默地把手中DV的鏡頭對準了那個少年,他強烈預感到這之後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他將成為東大藝術大地震開端的唯一記錄者。

清澈的曲調緩慢悠揚,像是流水般流淌。

羽弦稚生閉著眼睛,嘴唇抿起,輕輕吹著,他並不知道臺下那些視線有多麼誇張,也不知道宮本雪子還有那群家長們的瞳孔有多麼動盪。

對他而言音樂就是音樂,消遣用的。

——能早下班才是最好的。

他吹的正是《故鄉的原風景》,這一首這個世界並不存在的樂曲。

這裡面有他自己孩子般的小心思。

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用鋼琴彈把這首曲子彈給桐馬柊一聽,啟發一下那位鋼琴少年,此時在這裡吹一曲,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務,能不能領悟就看桐馬柊一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