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徐容一個乾淨利落的鷂子翻身落地,而後正冠、緊甲,遲曉秋腦子一時半會兒有點沒轉過來。

這,真是尚長容教出來的學生?

並非她懷疑尚長容的能力,而是尚長容那明顯超過兩百斤的體型,別說現在,就是年輕的時候,也不可能把這個身段做的這麼霸氣又不失利落。

“好。”

排練廳內乍然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聽著任明、濮存晰等人的叫好以及遲曉秋的鼓掌,徐容臉上有點發熱,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做的一般,濮存晰等人喊“好”,大概也是為了不讓他這個副隊長面子上難堪。

至於遲曉秋,甭管怎麼說他算是長輩,她除了鼓掌還能有別的選擇?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他本就不是專業的京劇演員,別說做的不好,就是做錯了,那也情有可原,於是笑著道:“我剛學,還不太熟練,大家將就著看看吧。”

呂中走近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胳膊,道:“小徐,我,沒看太明白,你能再來一遍嗎?”

她完全沒想到徐容的身段那麼好,她估摸著僅從剛才的身段,縱然京劇院的那些專精《挑滑車》武生,也未必能比得了徐容這個花臉應工。

濮存晰聽到徐容的話以及呂中的反應,在愣神了剎那之後,忙把徐容拽到了一旁,笑著道:“呂老師,人小徐又不是專業的。”

京劇的觀眾很極端,不喜歡的,多聽一句能要了命,喜歡的,恨不得把演員圈養起來無限迴圈。

他已經發現呂中眼睛裡的小火苗,甚至可以百分之確定,如果徐容不保留,興許很快就會成為院裡大姑娘小媳婦競相追逐的物件。

就像他們特意等來了遲曉秋。

但徐容的反應恰恰相反,他似乎被人在戲曲表演上打擊的太狠了,以至於對自身的水平沒有丁點的自信,甚至剛才在示範時還用了情緒替代,而示範前和示範後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哪怕用屁股他也想到,能夠打擊徐容的自然也只有尚長容一個。

但是他實在猜不出尚長容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不能出師即大師吧?

何繼平愕然地望著徐容,她尤其擅長揣摩人的情感的外在變化,自然也從徐容表情的表情當中察覺到了他的羞恥感。

他在對他剛才的表演感到羞恥?

那麼頂級的身段,竟然會感到羞恥?

她對於自身先前的論斷開始感到懷疑,這種頂級水準的起霸,徐容都感到羞恥,那他在他自信以至於自大的話劇領域,又處在什麼水準?

她忽地想起了濮存晰帶著遲曉秋進門之前的小插曲,任明提議讓徐容替濮存晰走位置,藍田野老師、鄭融老師以及朱旭老師竟然齊齊地露出了點謹慎的神情。

先前她不太能理解三位老爺子謹慎的緣由,此時卻漸漸琢磨出了點苗頭,徐容表現出來的張狂,也許並非盲目自大,而是基於自身的水平。

因為整個排練廳三十多號人認為徐容自大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而其他人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徐容立在濮存晰身側,也注意到了呂中、何繼平、王姬、孫倩、唐曄、黃微、藍盈盈等老中青女性同事投來的詭異視線。

他一時間沒能分辨出這種視線當中到底都蘊含了何種情感,有欣賞,有期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他不太熟悉的情緒。

這種視線一直如影隨形,直到排練結束才隱約減弱了點。

隨著“今天就到這”的話音落下,任明一把將場記本推到了唐曄懷裡,道:“你整理一下,明天咱們再討論討論。”

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排練廳。

在任明之前,濮存晰已經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鄭老爺子一路小跑出了門。

藍田野和朱旭兩位老爺子拎著外套緊隨其後。

徐容瞅著被任明碰歪的椅子以及仍晃動著半掩半開的排練廳大門,不解地望向唐曄,道:“姐,他們這是,鬼子進村了?”

唐曄低頭整理著場記本和其他材料,道:“鬼子沒進村,妖精倒是進村了。”

“啥意思?”

“中午吃飯的時候你沒聽人遲老師說嘛。”唐曄學著遲曉秋的那彷彿大家閨秀的矜持道,“我晚上有演出,各位老師要是有時間可以來捧個場。”

濮存晰放著那麼京劇名家不請,等了大半個月也非要把遲曉秋等回來,顯然也不是單純的請教京劇。

徐容若有所思地眺望著走廊上走的最慢的兩位老爺子,如果說一個人喜歡遲曉秋,那可以用個人偏好、審美獨特來形容,可是一群人都喜歡,其中還包括鄒建這種跟自己年齡相差不多的年輕人,那必然有特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