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乃海看著回放,手裡捲成筒的劇本“啪啪啪”地猛拍著大腿,道:“天下演技一石,徐容獨佔八斗。”

他說著,拍大腿的動作猛地剎住,轉過頭,瞧著杜其峰道:“哎,你說要是把‘獨佔’改成‘毒戰’,宣傳得效果一定會引起轟動效果吧?”

杜其峰聞言,視線從監視器的螢幕上移開,轉過頭,瞧著身邊這位表情認真的合作多年的夥伴、兄弟,又悄悄掃了一眼另一側呵呵笑著的鄭釗強,一股英雄遲暮之感油然而生。

若是再年長十五歲,或者再年輕十五歲,管他徐容、張容、馬容,只要不按他的要求來,甭管演的好壞,他都不會給任何好臉色。

可是他今年五十六歲,這個年紀在導演行業算不上老,可也算不上年輕,因為不夠老,他還不能退休,也不想退休,又因為算不上年輕,他更缺乏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勇氣。

相比於徹底投身內地市場的汪晶等人,他一直覺得,自己仍有自己的堅持和追求,唯一遺憾的是逐漸委靡的香港市場,根本難以與龐大的內地相媲美。

可是他也不願意因此徹底放棄了自己的風格,語重心長地對游乃海道:“我們拍的,不是個人傳記,乃海,你別被他影響了。”

游乃海臉上、眼中的興奮之色漸漸淡去。

“這幾個笨蛋,一眼不瞅不見就不幹活。”鄭釗強罵咧咧地起了身,彷彿先前杜其峰和游乃海的對話,他一個字也沒聽到。

香港電影的沒落已成定局,也許技術、效率在一定程度上領先內地,但是文化、價值觀念的差異,註定了香港電影的末路。

可是他鄭釗強並不想跟著這艘破船一同沉沒。

經過徐容身邊時,鄭釗強順嘴說了句:“徐老師,剛才的節奏真的好,我數了以下,四步踩點踩的真準。”

徐容呵呵笑著,道:“鄭老師太客氣啦,都是運氣好,碰巧啦碰巧啦。”

“哈哈,徐老師實在太謙虛啦。”

旁邊的孫洪雷聽著鄭釗強的稱讚,根本沒明白怎麼回事,什麼四步,哪四步?

鄭釗強瞅著他疑惑的表情,笑著解釋道:“剛才徐老師一共走了四步,每一步都改變了你的行動、表情。”

孫洪雷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拍攝時身處其中,他並沒有觀察的那麼仔細,只是本能的覺得自己的行動幾乎完全被徐容牽著走,經鄭釗強提醒,對於徐容的節奏感,他此時才有了直觀的感受。

他在追求控制。

孫洪雷有點意外,可是又不太意外,因為昨天,他已經領略過徐容對於表演的理解,問道:“你,平時有什麼特殊的鍛鍊方法嗎?”

徐容搖了搖頭,道:“其實我的節奏也很一般,沒鄭老師說的那麼玄乎。”

“.”

徐容並沒有任何吹噓或者刻意賣弄的成分,三節奏理論只是人藝內部關於節奏的理論之一,因為節奏不像聲臺形表那麼直觀可以讓人聽到、看到,甚至不為人注意,因此也就缺乏系統的理論,就像院裡也有一部分人認為表演應該是雙節奏。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自己的節奏真的很一般。

近段時間,他漸漸生出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觸,自身的閱歷、技巧,某種程度上限制了天賦的展現。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天賦,尤其是節奏方面的天賦,在系統提升為“S”後,已經達到了一種離譜的地步,因為他能夠極為輕鬆地察覺自己的節奏、戲的節奏、同演者的節奏,並施加一定的影響和控制,另外一方面,過去拍戲期間遇到的那些節奏特別好的老師,此時再回頭看,才發現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但其他方面的天賦、技術的欠缺,卻限制了節奏“影響和控制”的效果,很多時候,他明明感覺可以做的更好,但是因為自身的閱歷、技術等等各方面的限制,卻總是難以達到預想的效果。

唯一一場似乎沒有限制的戲,應當是《家》的首演。

這也是他一直對那場戲念念不忘的原因,如今想來,當時的情況,應當是混雜了多重巧合,而在這些巧合的共同作用下,達成了長達兩個小時之久的從業以來的最巔峰的表演狀態。

當然,強大的節奏天賦從某種程度上也彌補的自身聲、臺、形、表方面的相對不足和短板,當然,這些短板和不足,也是相對而言,對比李雪建、陳保國是短板,可是于于絕大多數同行,他自認為的短板,恐怕是他人難以企及的長處。

片場悄無聲息的氛圍變化,一切未曾瞞過製片主任王暉的眼睛,此時,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劇組加快進度拍攝,然後迅速轉場。

平時跟徐容走了對臉,他胖乎乎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熱情的笑容,眼睛恨不得眯成一條縫子,等錯身而過,他臉上的笑容也以一種相對平緩的速度淡去,可是他心下並未因此而輕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