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影視作品,至少一部分,應當也必須具備藝術的成分,如今“藝”不多,而全剩下了賺錢的“術”。

而且這個過程幾乎是不可逆的,隨著技術的發展,各種各樣的娛樂產品都在拼命爭搶大眾的時間,手段層出不窮,在利益的推動下,漸漸出現惡性競爭,內容越是沒有下限,越能博人眼球,而最終,便會形成各方緊挨著下限的納什均衡,也就意味著,哪方想一旦想改進,把內容質量提上去,便會成為唯一的利益受損者。

長此以往的被這些東西環繞,往往會讓如今的大多數年輕人認為整個世界、社會就是如此,而非事實上的個例,久而久之,一個時代、群體的價值觀便會逐漸扭曲。

就像在過去,無論男女出軌,都會為人所不齒,可是眼下,反倒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站在樓梯口,徐容又想到了《雷雨》。

他忽地覺得,他好像又理解了一點老院長的初衷,周萍的痛苦和逃避,對父親的畏懼是一部分,更多的一部分,應當是內心道德的譴責。

而這種道德譴責,恰恰是當下的娛樂產品逐漸拋棄,反而以其他花裡胡哨的道理粉飾,更甚至於連美化都懶得做。

此時,他有點理解為什麼老院長能夠憑藉一部《雷雨》,奠定其近代文學史的大師地位了。

人生活在社會這個集體當中,儘管時代不同,但遇到的問題往往存在共性,而《雷雨》則透過八個身份截然不同,生活在不同階層卻又產生了交集的人物,揭露了任何社會當中都會遇到的方方面面的問題和矛盾。

而不是簡單的“反封建”,或者對自由的追求。

從未有過像眼下這麼一刻,他想把《雷雨》演好,甚至只恨自己不會分身術,把每一個人物的訴求,清清楚楚地呈現給每一位觀眾,是治癒的良藥也好,是響亮的巴掌也好,只希望竭盡所能的發揮話劇本身的意義。

眼下已經九月,今年除了十月一之後的一輪《雷雨》,他暫時沒了別的安排。

不對,還有兩件事。

一件是年前去把小張同學的父母接過來過年,小張同學去年過年前回去給爺爺採購年貨的事兒,爺爺特地提了一嘴:家有一心,有錢買金;家有二心,無錢買針。

他並不會因為小張同學在影視圈沒什麼名氣,而覺得她做的一切都理所應當。

所謂的名氣、地位、資源、人脈,都是外人的看法,如果哪天他沉浸於這些光環當中迷失,甚至以對待無關之人的態度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或許他最為堅實的後盾,也會漸漸崩塌。

而且要是不把小張同學的爸媽接來,小張同學就必然得回鞍山過年,到時候他們爺倆留在京城,可就得過個冷清年了。

另外一件事,相比之下更加重要,他如今雖然身價不菲,但是手上的現金卻是不多,為了拿下《大明王朝1566》的版權,他沒跟家裡人商量,偷摸把旁邊的那套房子抵押貸了五千萬。

這也是前陣子他看曾國藩家書得來的體悟,吳鋼說他以前很有衝勁兒,現在卻沒了。

身上發生的變化,他過去倒是沒意識到,在得到小張同學的證實之後,他思索良久,想出了個法。

揹債嘛,這事兒他熟。

當年跟海潤借了1500萬,結果未成想通脹率年年攀升,而他花錢買的房子,如今已經飆升到了六萬,算下來,升值了將近五倍。

至於貸款五千萬的額度,也是經過他慎重考慮的。

一兩千萬實在太少,根本給他造成不了任何壓力,等工作室正式成立,沒有了中間商吃回扣,再加上工作室的稅收優惠,一兩千萬,不過他接一部戲,或者一個代言就能還完的事兒。

而一兩個億又太多,沒必要平白讓自己揹負喘不過氣的壓力。

五千萬算是個臨界點,他有能力償還,但一時半會兒的又沒法還清。

事實證明,效果確實不錯,至少在出演偉人時,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肯定。

徐容推開門,走了進去,打書架上抽出了本《曾文正公全集》,正要去露臺上歇著,轉身前,卻見桌子上安安靜靜地躺著個信封。

他走了過去,拾起來,信封並未封口,在正面,是一行雋秀的字跡:徐老師,給你的。

字明顯是小張同學寫的。

徐容笑了下,估摸著應當是小張同學準備的一些小驚喜。

只是等他拆開,掏出其中的七八張照片,不禁愣了好一會兒。

照片的背景,他看著眼熟,但又沒見過,眼熟是因為,在老家這樣的街口每個村子都有,可是照片拍攝的地點,他又確實沒見過。

照片上的人,他更加不認識。

在街口的牆角,坐著的光著黝黑脊背的老人,頭髮灰白,臉上佈滿了溝壑,一隻腳赤著,一隻腳穿著半舊的布鞋,手裡端著只印著荷花的瓷碗,似乎正在與坐在對面的人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