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幾乎見不到一個完整的“活人”。

周樸園強行塑造的封建家長的“威”、繁漪面對周萍時的“天真”、周萍的“京劇”、周衝的“幼稚”.....可能這些是劇場內不友好的“反饋”導致,但也從另外一個層面說明,演員內心當中對於自己塑造的人物,其實並沒有多少信心。

但這些也引起了他的思考,到底怎麼樣確定,自己所演的人物是真實的?

這些問題,他沒人可以交流。

面對爺爺的鼓勵,徐容輕輕搖著頭道:“那個戲,原本不是這樣的。”

爺爺笑了,道:“你不是要演這個戲嘛,那回頭你演的時候,俺也去瞅瞅,看看到底該是什麼樣。”

“俺知道那肯定不容易,可是正因為不容易,你要是成了,才顯得你手底下有真東西,就比方說作詩吧,咱們幾千年來,有幾個比的了李太白的?可是人家那些也是在條條框框下邊寫出來的。”

徐容苦笑著,道理他是懂的,可是表演畢竟是一門技術活,光懂道理是不夠的。

鄭老爺子的筆記當中,倒是記錄他的創作心得,但是歸根結底,他是87年生人,鄭老爺子是24年出生。

對於那個時代、對於封建家庭,他壓根兩眼一抹黑,但是生於官宦世家的鄭老爺子要相對熟悉的多。

坐了一會兒之後,他忽地起了身,對爺爺說道:“我出去走走。”

等徐容換了鞋、出了門,小張同學端著果盤,嘴裡咬著個被切的只剩下一點果肉的蘋果走了出來,到了客廳,沒見徐容的人影,問道:“爺爺,徐老師上樓啦?”

“他說他出去一趟。”

小張同學眨巴眨巴眼睛,問道:“出去,幹嘛去啦?”

可是緊接著,她就隱約猜到了答案,徐老師今天並沒有完全應下濮存昕的問題,他只是說“排排看吧”。

出了門,徐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嘛。

在之前,因為在影視領域取得的成功,他以為進了人藝之後,即使趕不上於是之等人的成就,但是領袖一代總歸是沒問題的。

但是今天,他才意識到過去自己想的太簡單了,楊力新、恭麗君的表演,對比同臺演員算是好的,可是若是對比79年後已經學會笑的鄭融,54年的呂恩老師,就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了。

而且那還是在紅線之下的表演,並沒有完全凸出人物的內心世界。

而其他的演員,尤其是四鳳那句“不,你要是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簡直為這場戲做出了最好的註解。

她說到“不”字時,尾音拉的老長,而到了“死”字,聲調又高又長,跟老太太的裹腳布似的。

這是京劇當中最常見的表演方式。

他此時明白當年焦菊隱先生和於是芝老師為什麼反對演員學京劇了。

以演京劇的方式演話劇,隔夜飯都能吐出來,也不能怪觀眾會笑。

他此時只覺得《雷雨》就像一隻刺蝟,根本沒地方下嘴,事實證明,一味的模仿,是行不通的。

所謂的經典版,已經是三度創作,今天的演出也已經證明,如果一門心思的學,只會學成個四不像。

但作為文學作品的《雷雨》,卻始終長盛不衰,這足以證明,問題並非出在劇本本身,而是演員的創作過程中,出現了偏差。

“滴滴滴。”

“徐老師,去哪?”

徐容看著車窗內的管家張揚,猶豫了下,道:“你這會兒忙嗎?”

“不忙。”

“那麻煩你送我去國話家屬院吧。”

“好的。”

頭兩天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去老師家拜過年,而得知了爺爺來了京城,李雪建還特地帶著李亙過來了一趟。

“呦呵,哥,稀罕啊,今兒過來沒拎東西。”李亙瞧著站在門外的徐容,笑著打趣道。

徐容抬腳進了門,道:“李茶,這春節都過完啦,咋還在家窩著呢,沒接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