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來,雖然她的容顏並不美麗,但她眼神中的喜悅和希望,是如此的明澈。這是最珍貴的。

稍作敘舊,陸恆說起了王正誼的事。

他道:“報紙上說王前輩的隊伍被打散了,有說他已戰死的,也有說他被俘虜;但我相信,王前輩一定還在,一定藏在哪兒等待機會。”

林黑兒聽了,神情微黯淡,道:“這就是您當初說的,必定失敗的絕路嗎?”

陸恆嘆了口氣:“是啊,這就是我當初說的...眼下義和團還在奮戰,但距離終局已是不遠。滿清與洋人服軟服慣了,過不久一定會再次服軟。到時候義和團就是滿清拿來給洋人出氣的筒子。”

他道:“王前輩畢竟與我有恩,我亦敬佩他為人;或許曾因種種,略有衝撞,但不影響我對他的態度。有需要,銀子或者其他什麼的,我可以出一些。你如果有辦法,就送到望前輩手裡。”

不能說仁至義盡,怎麼著盡一份心。

林黑兒聽了,微微嘆道:“王前輩說你陸先生管得寬...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陸恆啞然:“王前輩真這麼說我?”

林黑兒道:“還是在天津時候,一次王前輩來找我,說起陸先生,便說你寫信給他,說要怎樣怎樣才行,他大是不樂。他覺著,天下的大義為先,細節暫時可以放下。而陸先生你則揪著細節不放,他不大歡喜。”

陸恆無言。

他大抵是知道了——王正誼畢竟只是武夫,或者思想上有了進步,但大局觀、戰略戰術這些東西,他多半一頭霧水。只知道壯大力量,人越多越好;至於騷擾、禍害了百姓,他可能覺得不是什麼問題,等趕走了洋人、推翻了清廷,似乎一切就會順順利利的變好似的。

這是知識的侷限、眼界的侷限。所以他覺得,陸恆管得寬,一個外人竟管起義和團的事來了。

難怪漸漸沒了音訊,不再與陸恆通訊。

陸恆不禁失笑:“倒是我管得寬了...嘿,也罷,也罷。”

道不同不相為謀。有的人雖然值得敬佩,但未必是你心目中想象的那樣的人。

他從懷裡摸出一萬兩銀子,遞給林黑兒:“這銀票,請交到王前輩手中,便說我的確管得寬了,以後不會了。”

林黑兒搖了搖頭,把銀票還回來:“我的銀票他尚且不要,又豈會要陸先生您的?他還說欠了你不少錢,什麼時候還給你呢。”

頓了頓,道:“義和團之中,似我這樣,幡然有悟的,幾無有之。都是一群老頑固。”

“說到底,都是渾渾噩噩。只知道報仇,只知道打打殺殺。而真正的未來是什麼呢?沒人想過。就是覺著,把洋人打退或者推翻朝廷,好日子就來了。”

“現在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們仍然不肯覺悟。”

“其實我與王前輩一直有聯絡。”

陸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林黑兒道:“電報極是好用。說起來有些可笑,我們以前認為,洋人的東西都是妖魔鬼怪。”

陸恆道:“你的思想在進步。”

這是值得高興的,將陸恆之前一丁點悵然沖淡了去。

林黑兒的進步和轉變,作為義和團中的一員,雖然大多數都侷限於知識和眼光看不到更多,但只要有一個,便也是好的。

陸恆重新收起銀票:“大抵我自作多情,王前輩的事,便此作罷。倒是你救的些姐妹,我無論如何要給你把忙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