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貴手上停頓半刻,“寧妃娘娘說,她馭下不嚴,請娘娘責罰!”

“哎!”馬皇后微嘆,“當年她也是跟著皇上過過苦日子的,怎麼現在變這樣了?”

寧妃,就是郭寧妃,是淮西勳貴鞏昌侯和武定侯的親妹妹。育有皇十子朱檀,還有兩個公主。

朱檀的封號是魯,如今還在宮中讀書,尚未就藩。

不過朱雄英確實知道,這小子是個短命鬼。喜歡煉丹嗑藥,年紀輕輕的就死了。朱元璋惱怒兒子的不爭氣,給了荒的諡號。

死了也就罷了,幾百年後魯荒王的墳還讓人給拔了,出土了一大堆寶貝。其中就有唯一傳世的,明代親王的九旒冕,還有皮弁(一種帽子)。

“好日過多年了,人心就變了!”吃著松仁的朱雄英不經意說道。

“俺的英哥兒說的好!”馬皇后笑道,“你比大人都明白事兒!”隨後,又對賈貴問道,“春秀那丫頭,為啥總捱打?”

“奴婢還真問了!”賈貴笑起來,滿臉的皺紋堆疊,“她是個新進宮的宮女,本來就不怎麼懂規矩,人還笨!”

“笨也就罷了,還是個沒眼色的!”賈貴繼續笑道,“據說來的第一天,就找不著人了。寧妃那邊的人找了大半天,您猜怎麼著?”

“別賣關子!”馬皇后笑道。

“她跑去沒人的地方睡覺去了!”賈貴笑道,“奴婢在宮裡當差這麼些年,就沒聽說過膽子這麼大的!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沒睡醒呢!”

“呵呵呵!”馬皇后也覺得有趣,笑了起來,“還有呢?”

“她在寧妃那邊,偷懶是家常便飯,一眼看不到就不知人哪去了!”賈貴繼續開口,說得繪聲繪色,“偷懶也就算了,還偷吃寧妃那邊的點心。偷吃也就算了,還帶回自己房裡去!”

“有一次孫不仁去查房,那丫頭的被褥裡頭,都是點心渣子!”賈貴笑道,“那邊的人都說,春秀那丫頭,是又笨又傻,人有七竅,她一竅不通!”

“寧妃都說了,若是再教不好她,就把她轟出宮去!”

一入宮門深似海,宮女也好嬪妃也罷,終身都在要宮裡終老。即便能出去,也是上了歲數,過了婚嫁的年齡,出宮之後要麼隨便找個人嫁了,要麼孤苦無依。

宮女進宮之後唯一趁著年輕出去的辦法,就是實在太笨了,被宮裡退貨。

“雖說在宮裡當奴婢命苦,可日子畢竟比外頭要好,她一個姑娘家,出去能幹啥?還不是再被後孃賣一遭!”馬皇后嘆息道。

“賣不賣的兩說,起碼出宮之後,她是自由人。更不用一輩子,都困在這圍城裡頭!”朱雄英開口,拍拍手,對賈貴道,“別砸了,不吃了,吃幾個就膩!”說著,指下了下桌子上那些沒吃的堅果,“賞你了!”

他猜測那丫頭是在裝傻,這深宮之中即便真傻,也不敢如此行事。那丫頭是在賭,賭自己只要不死,就有機會被轟出去。

“奴婢謝太孫賞!”賈貴大笑,隨後抓著那些松仁榛子,就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而馬皇后則是在一邊若有所思,對外頭喊道,“春秀,你進來!”

春秀慢慢悠悠的進來,鞋上還沾著尚未融化的積雪和點點泥土。

“你過來!”馬皇后對她招手,看著他的眼睛,“你跟俺說真話,你是不是裝傻?”

頓時,春秀畏懼的後退兩步,眼簾低垂,身子因為恐懼顫抖起來。

“別怕,俺不讓人打你!”馬皇后柔聲道,“你要是真想出去,俺就讓人送你出去。英哥兒說的是,宮裡雖然日子好過,可卻活得沒滋味兒。還要當牛做馬的伺候別人,被人打罵!”

說著,馬皇后又道,“俺不止一次和皇上說呀,這宮裡用不了這些人,少選些宮女太監,即使少造孽。可是呀........哎!”

頓了片刻,又再次說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後孃為了銀子等於把你賣了。你想出去,俺就讓你出去。出去之後好好過日子,俺可以給你個口諭,你回去告訴你爹,告訴你後孃,還有你們當地的官兒。”

“就說皇后娘娘說了,敢刻薄待你,娘娘就讓人抓他們下大牢!”說到此處,馬皇后拉著春秀的手,“丫頭,咱娘倆相識一場,俺不會讓你沒個好下場的!”

豆大的淚珠子,從春秀臉頰滑落。

這一刻,她本來呆滯的眼神,變得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