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太子相邀入坐,溫酒焚香,款款而談。不多時,“青燈教”與“登仙會”對“天下都城隍”神位的爭鬥,在馮煜面前清晰呈現。馮煜不由地想到那狐女辛十四娘,難怪此前相詢,她言語多有推諉。

興許在如此緊要事務上,她根本無從做主,除非馮煜親自面見郡君馮夫人。否則確認不了馮煜的立場與身份,她不會說出一星半點的訊息。

浩劫劇變中,城隍府正神消失,神印卻留存了下來。且由於每一府城隍平日各自的習性,城隍消失之後,旁人獲取神印的難度也各有差異。

如郡君馮夫人,她能自如出入城隍府。在廣平城隍消失之後,她便能第一時間掌控神印,取得“城隍”神職,而城隍的權柄,讓她在隨後掌控相鄰諸府時佔據了絕對的先機。

只是這份先機,在京師都城隍府面前失去效力。

因為整座都城隍,皆籠罩在厚實的神力壁障之內,凡間修士,不成正果,沒有誰能強行攻破那神力佈下的壁障!

《劍來》

起初馮夫人親身探查過後,將都城隍府暫且放置一旁。

孰料沒過多久,京城竟有訊息傳出,那“登仙會”不知從何處探得隱秘,竟掌握了一種能夠破開神力禁制的邪法!

“天下都城隍”乃世間城隍之首,統率凡間陰神,可謂陰司無冕之王,號令所至,無有不從!有鑑於此,馮夫人雖不知那訊息真假,卻分毫不敢放任,只得更易既定謀劃,將自身勢力再度轉回京師,同“登仙會”鬥在了一處。

無論如何,“天下都城隍”的權柄絕不能落入“登仙會”那些邪魅手中!

當初辛十四娘失手被擒,也是基於探查任務的半途。

馮煜聽到此處,心中憂慮,問道:“那些‘登仙會’的邪魔,當真知曉了破開神力禁制的辦法?”

他原是出於擔憂,隨口一問,沒成想延慶竟還當真知曉此事。

“不錯,他們的確尋到了辦法打破禁制。”延慶悵然嘆息。

馮煜凝視著他,試探道:“閣下也知曉?”

延慶頓了頓,仰頭飲下一杯溫酒:“是‘人皇之血’!——那些妖邪,它們攻破了人皇祖陵,從中取得了‘人皇之血’!有了此物,再驅使一批人族叛逆予以褻瀆,即可產生天地慟哭的禁忌之力,那般力量,對付凡間陰神的神力具有奇效!”

馮煜握著酒杯沉吟,半晌方道:“那麼,閣下是想讓我參與阻止妖邪破除禁制之舉?雖說我並不介意對付他們,可閣下如此高看,倒讓我熟思不解。”

延慶搖頭,以生死相托那般誠懇的目光凝注在他身上:“北山皇陵中,有一座‘雍王陵’,那是先祖雍王安息之處。先祖執掌都城隍以後,便在陵寢開創了一處秘境,以此作為閒暇逸居的別苑。吾往日得先祖眷顧,即是在此學習。——道長,吾正是需要你護送同往‘雍王陵秘境’,從中取一件東西,可使邪魔陰謀落空!”

馮煜沒想到還有此隱秘,難怪他會提及天下都城隍生前的身份。

不過若有一物能使邪魔謀奪“都城隍”神位之謀落空,馮煜也願施為,遂動問:“不知閣下說的是何物,能有此威能?”

延慶道:“先祖有一枚私印,可掌控都城隍府內部諸般禁制。它雖不能直接破開神力屏障,卻可以讓吾等在進入都城隍府後,佔據絕對的優勢!”

“私印?”馮煜驚異。

“不錯,其名‘雍王印’,乃是先祖登神之後,鑄就的一枚‘玄器’,威能僅次於上界‘仙器’。雖說主要功用在於掌控都城隍府,可其自身的威能亦是天下罕見。此物頗具名氣,世間隱修宗派對此皆有所知。”

馮煜疑惑更甚:“那麼‘登仙會’的邪魔——難道不知此印存在?”

延慶笑著,頗為自傲地道:“他們自也知曉。可‘雍王陵秘境’卻是個極少人知的秘密,‘登仙會’之人雖然知曉‘雍王印’的存在,卻以為它也在都城隍府中,自不會提防。”

馮煜頗為心動地點頭:“若如此,的確應當將‘雍王印’取在手!”

不過,他又頗為懷疑地轉向延慶:“只是還有一事未解——馮某與閣下素未謀面,如今更連‘萍水相逢’也稱不上,乃是馮某不告自來,閣下緣何對我如此信任,將這般生死攸關的事情相托付呢?”

延慶神秘地笑了笑,斟一杯溫酒淺嘗。

隨即不慌不忙地道:“之前未辨出道長,吾還不敢確認。既知道長身份,此前道長為青州無辜孩童甘冒奇險、義憤而殺吳海濡,今又願為未曾傷人的虎妖屈尊求情,只此兩件可以堪見道長為人品性。”

“你怎會知青州之事——”

“唔,是了!”馮煜反應過來,“左百戶——,哦不,如今當稱其為‘左千戶’!所以,是他?”

延慶並未否認,只是道:“‘奇士府’設立百載,未聞有膽敢潛入刺殺奇士者,吾自然心嚮往之,故多打探了一番。——道長,事到如今,吾所處境地抉擇不多,吾願信汝!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馮煜凝思片刻,灑然笑道:“如此盛舉,當共襄舉之,是我的榮幸也!”

“哈哈哈!”延慶舉杯,“道長果為義士,請滿飲此杯!”

“請!”

兩人酒杯半空碰觸,四目相視,會心一笑。

且頗有些不經意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