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馮煜此時扮演者被迷惑的受害者,哪怕他說的盡是鬼話,也只能佯作不知,沒有揭穿。

甚至頗有些超常發揮,目中浮現出迷惑之色,旋即恍然那般點頭:“啊,當然不會,你們請!”

紙人管家瘮人地笑著,招呼“人群”入內。

火塘裡那堆燃了半夜,原本就只剩些微火苗的篝火,在“人群”入內之時,驀地起了一陣風,生生將其壓制熄滅,通紅的火炭都瞬間黯淡下去。

馮煜只做未見。

他站在洞穴入口的側面,目送著一個個紙人往山洞裡面走去。

舉牌的之人,敲鑼打鼓的紙人,奉抬嫁妝行禮的紙人,然後是那頂鮮豔的大紅花轎。那花轎與平常所見迥異,在如此天寒地凍的夜晚,花轎四面無牆,僅是掛著些輕紗幔帳綴在上面。

放眼一望,轎中端坐的新娘映入眼中。其人嫁衣華麗鮮豔,頭蓋並沒能完全遮住臉,光潔的下巴顯露在外,紅唇微抿,瓊鼻如玉,蓋頭晃動間引人入勝,直欲探究那半遮半掩下的真實面貌。

原本黯淡下去的篝火,也驀地呼一聲燃起。

火光躍動,將山洞映照出暖紅的色澤。

而在那暖紅色澤的的映襯之下,花轎裡的新娘也似鍍上了一層華麗的火焰外衣,光潔白皙的肌膚,瞬時有了暖色,當真媚態天成!

馮煜在心底感慨,直嘆這女鬼“太會了”!她幾乎無需運用什麼玄奧的邪異之術,單隻構建出這般擦身而過的驚鴻一瞥,尋常人連魂兒都要被勾過去,而後徹底沉溺在慾念之下,哪怕淪為鬼魅口中之食也無法醒轉!

他覺得自己應當適時露出些痴迷神態。

若是那女鬼的障眼法造詣在深厚一些,不被馮煜輕易看穿的話,或許他能夠偽裝得更加真實一些。

可惜這女鬼道行有限,硬是沒覺察到馮煜修士的身份。

否則她定然不會這般白費力氣,當然,更多的可能,是在見到馮煜瞬間便會遁逃而走。

“先生,外面風大,何不進來?”

女鬼開口,魅惑聲音中帶著淡淡邪異法力的味道。

馮煜暗自撇了撇嘴,心中道:好傢伙,這都開始不裝了是吧?他默唸著“演員的自我修養”一類胡言亂語,口裡“哦~”地應了聲,渾渾噩噩那般往山洞裡去。

女鬼在心中竊喜,以往遇見的那些行人客商,大多警覺極高。哪怕她以法力魅惑對方,覺察到危險之後他們仍然會掙扎。尤其昨日遇見的一個過路人,身上居然帶著佛門的開光靈器!

她吸人陽氣時,一個不小心被那佛像玉墜重傷,導致她幾天努力吸取陽氣的修行成果一遭盡喪,氣得她差點心神失守墮為“怨靈”!憤怒難平之下,她將那該死的傢伙魂魄攫出,扔到大王的“斷魂爐”中,生生折磨到魂飛魄散方才罷休!

也正是這麼一耽擱,讓她沒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梅花嶺上的馮煜。

此時見馮煜傻乎乎的“入甕”,連一點警惕性也沒有,女鬼不由鬆了口氣,心中暗自道:果然還是要這些書生最是好騙,隨隨便便使個障眼法,就能將人迷得神魂顛倒,乖乖成為她的口糧!

馮煜走到那頂豔紅花轎前停下。

女鬼再次開口,聲音中蘊藏的邪異法力明顯比先前更盛幾分:“先生,寒夜漫漫,山洞冷寂,何不到榻上稍坐?也好避避嚴寒。”

馮煜乾脆利落地應下:“好啊。”遂低著頭,幾步走上那花轎。

感覺腳下觸感有異,馮煜定睛一看,原來腳下的花轎亦是用紙糊成!驀地,一股陰邪的氣息不斷接近,正是那女鬼起身,口中緩緩吹出邪氣,一邊似夢囈那般安撫:“過來些,到我這裡來,先生,快過來吧!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感覺到分毫痛苦的~”

那邪氣越來越濃郁!

馮煜心往下沉,他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以為女鬼擄掠過往行人客商,未必就立刻殺掉了對方。若是裹走囚禁的話,女鬼故技重施,他興許還能跟著過去救回那些時運不濟的傢伙。

可眼下。

那女鬼在馮煜踏上紙花轎之後,甚至連片刻敷衍也沒有,徑直以邪力控制住他,便欲立時吸走他的陽氣奪命!

那麼其他失蹤之人,多半也是同樣的下場了。

馮煜嘆了口氣。

驀地取指成爪,向前一探,一把扣住了那女鬼伸向馮煜的手臂!

女鬼滿心竊喜之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當場,馮煜抬起頭來,一人一鬼四目相對,只見馮煜眼眸清明澄淨、蘊光如星,哪裡有半點被迷惑控制的模樣?

馮煜的手中,扣著一張靈符。

那女鬼被抓住的瞬間,周遭以她法力構建的障眼法瞬時告破。本就粗糙的障眼法,此時破開之後,顯出紙人、紙花轎的真容,身披華麗嫁衣、豔媚無雙的女鬼,也顯出其真正模樣。

煞白如紙的面板,猩紅的雙目,口、眼、鼻、耳七竅之中,皆有鮮血流淌最後乾涸凝固的暗沉痕跡,那是她死亡時的最後面貌。絲絲縷縷的黑氣,縈繞在她周身,唯有害過無辜性命,才有這般怨氣纏身的景象。

一縷,代表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