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君心如赤子,虎目之中,居然流露出不捨。馮煜心有觸動,面上卻不由微沉,皺眉佯作不悅:“怎麼,你不願聽從我的話了?”

虎山君喉嚨裡發出一聲柔和的輕吼,亦從地上起來,緩緩往後退卻。走到院牆處,仍不捨那般轉頭回來,似乎想要從馮煜口中聽到挽留的話。

然而馮煜卻只揮揮手,道:“歸去罷。”

虎山君再不停留,復又輕吼一聲,隨即四肢往地面一按,沉重身軀將地上壓出凹陷,而後騰身既起,乘風離去,瞬息中消失在深邃的黑夜裡!

片刻之後。

遠處山林中傳來一聲虎嘯,萬獸震惶,群鳥驚飛!

那聲音,卻在極短的時間裡不住遠去!

過了好一陣,其他人才從中回過神來。距離最近的薛官差忙不迭上前行禮,恭謹道:“小人薛儀,方才有眼不識真人,還望道長勿怪!”在他之後,同樣見證了馮煜以言懾服妖獸,不僅使妖獸放棄食人,還尊奉有加、甘從教誨的其他人,也立時圍簇過來。

侯管事早先就料定馮煜不凡,可最多也只猜測其身懷武藝絕學罷了,誰想能“不凡”到這般地步?此刻連連作揖恭奉,拿自己一行人受恩為由,敬仰感激之辭說個不停。

馮煜暗中嘆了口氣,劍指一引,插在旁邊地裡的“卻邪刀”,嗖地一下落入掌中。

“諸位,雖是萍水相逢,可助人亦是助己,無需如此!”馮煜微笑道,“且諸位所欲,人力有盡時,我也無法盡償,唯勸多行善舉,則福報自來。”

侯管事、官差薛儀聞此,皆明其意,微顯遺憾之情。

未曾想就在此時,旁邊一個刺耳聲音道:“道長,你這又是勸誡又是傳功的,最後還把那吃人虎妖給放了,若它日後為禍一方,卻是置無辜者於何地啊?”

薛儀陡然轉身,眼睛瞪得兇厲紅赤,恨不得一刀把那亂說話的蠢貨給劈了!

只因說話的,正是與他同來的張勇!

何等的愚蠢之輩,才會當著如此一個身負神異之人,說出如此刺耳之言?哪怕就是得不到機緣,也不能洩憤地得罪啊!

馮煜目光瞥去,果然眼裡多了幾分不虞,淡淡地道:“我既行此舉,便是願擔責任,以後但有禍福,因果歸我,自會處置。也就不勞你多慮了。”鬧騰了大半夜,再加上張勇這一言,頓時讓馮煜失去在此休憩的心思,又顧眾人道:“諸位,緣盡於此,我去也!唯願諸位恪盡職守,多行善積德,福生無量天尊!”

他最初那裝模作樣的包裹,先前出門時就以收入乾坤袋中。

故此時略一稽首,激發“神速靈符”之力,轉身悠然邁步間,人卻瞬息閃至遠處,幾個眨眼間已從山神廟離去,徹底沒入夜幕中了。

“張勇,”薛儀目蘊寒意,“某倒未曾發覺,原來你這般憂國憂民、心繫百姓呢——你這狗入的要尋死,也別拉著某,或者某先成全了你?”

“大人息怒!”張勇冷汗涔涔。

旁邊侯管事等商隊一行,早早見機不妙,遠遠地躲了開去,分毫沒有沾染的意願。張勇也知薛儀動了震怒,心念急轉間猛然想起一事,忙道:“灑家故意激那道士,試探他的態度,實是事出有因!方才大人也見了,那道士被灑家一說,立時翻臉離去,顯然是不願同那虎妖扯上太多幹系,如此倒正好應了灑家方才的尋思!”

薛儀冷笑:“那你尋思出了什麼?”

“大人!”張勇道,“灑家想到,如此虎妖稀世罕見,若是能將之轉獻給王爺,豈非能大獲青睞?”

薛儀幾乎氣笑,罵道:“王爺仁心佛膽,最是體恤愛民,豈會像齊王那般好大喜功、愛這詭秘妖物?再說了,你打算如何將虎妖擒去,憑你麼?”

原本是隨口想個由頭,被薛儀這麼一問,張勇頓了一下,反倒豁然開朗,忙道:“大人,王爺自是不會靡費物力、好大喜功。可灑家聽聞,王爺心憂國事,損傷己身,正需靈丹妙藥調理。若我們能求動‘奇士館’助臂,還愁不能制伏一個區區虎妖?‘奇士館’慣會取‘熊膽’、‘虎骨’煉藥,若知有此虎妖,想來也定會欣然而往吧,屆時追溯不就是大人你我的功勞了麼?”

越說,張勇越覺得自己情急之下的念頭,居然如神來之筆,頗具前途,自己都為之振奮起來。

薛儀震撼之下,也驚疑不定。

然沉吟之後,仍自呵斥道:“異想天開!張勇,你欲如何,某不想理會,只此次職責你若出了差錯,某便先料理了你!”張勇面上漲紅,最終只能悶聲回了句:“是,灑家知道了。”

然而那起伏不定的胸膛,仍自彰顯著其人鬱鬱不平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