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敏捷講述的這個故事完全超乎王丹宇的想像之外。她的經歷告訴她,一個父親不幸去世的孩子是孤苦可憐的,想不到還有的孩子雖然父親活在世上,卻要承受著更大的心靈創傷。生活,遠比作家想像的世界更為豐富,她此時還真感謝鐘山的提議,為她的創作之路開啟了一片新天地。

送走曲敏捷,吃罷晚飯,王丹宇便開啟電腦,先敲出一行標題:《叫一聲“爸爸”太沉重》。文章透過阿敏的講述,完整地介紹了阿敏自幼父母離異,阿敏的母親作為一個單身媽媽,一個人含辛茹苦帶大兩個女兒,展現了阿敏記憶中父親的冷漠無情,以及父母離異對她心靈造成的傷害。

寫好後,王丹宇透過微信將文章傳給曲敏捷。曲敏捷看後,回覆說:“謝謝您丹雨老師!您的文章真實準確地反映了事情的全貌以及我的心理感受,您觀察得真細緻,我確實好些年也沒有叫過爸爸,也羞於喊爸爸了。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只是希望您強調一下一個身為人父者的責任與擔當。”

王丹宇把稿件傳給靳明麗,很快就安排在青山日報生活服務版發表了,欄目定為“丹雨聽你說”,美編還為這篇稿件配了一幅簡筆畫插圖,畫面上是一個孤單的小女孩兒望著父親遠去的背景。翻開報紙,王丹宇覺得編輯對稿件處理得非常精當。

因為前一天晚上熬夜看書,王丹宇中午睡了個午覺。剛剛睡醒,手機就響了,接聽,是靳明麗。

靳明麗說:“丹雨老師,您的那篇訪談產生影響了,一位讀者剛才給編輯部打來電話,聲稱是文章中提到的阿敏的爸爸,他表示想見一見主人公阿敏,您看怎麼辦好?”

“是嗎?老同志這麼快就看到報紙啦!我問問曲敏捷,看看她什麼意見。”

王丹宇結束通話與靳明麗的通話,就發微信給曲敏捷,簡單說了一下老人家想見女兒的訴求。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微信回覆了:“對不起丹雨老師,方才我在給學生們上課,才看到您的微信。您覺得我應該同意與他相見嗎?”

“如果是我,是會同意相見的,畢竟血濃於水,你不妨給彼此一個機會。”王丹宇回答。

“好吧!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還不敢確定這樣做對還是不對。”曲敏捷回覆道。

在靳明麗的安排下,父女相見地點確定為南山小區曲嘯天的家裡。

南山小區距離曲敏捷工作的青山一中並不遠,開車不到10分鐘的路程,相見安排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那天下午曲敏捷正好沒有課。

抬手欲敲門的那一刻,曲敏捷心跳加速,9歲那一年登門來取撫養費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她平靜了一下情緒,輕輕釦門,只敲了兩聲,裡面就傳出應聲。門開啟,沒錯,正是自己前年在公交車上遇見的那位老者。

“敏捷,是你嗎?快請進。”老者聲音有些哽咽。

“我是曲敏捷。”曲敏捷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故意表現出冷靜冷漠的神情。

曲敏捷進到屋內,坐在沙發上,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這處三室一廳的房子比三十年前的寬敞明亮許多,收拾得乾乾淨淨。

“敏捷,你媽媽和妹妹,她們還好嗎?”曲嘯天急切地問。

“那樣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她們現在活得很好,謝謝您還能記得她們。”曲敏捷依舊冷冷地說。

“爸爸知道這40來年傷害了你母親和你們姐妹兩個,怪只怪爸爸年輕的時候心態失衡,把對社會的不滿和命運的不公都遷怒到你們身上,讓你們受苦了。”曲嘯天充滿歉意地說。

曲敏捷默不作聲。

“敏捷,我知道你不願意叫我爸爸,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是我還是想當面向你和妹妹敏銳,還有你們的媽媽,說一聲對不起。”曲嘯天態度真誠地說。

見一位古稀老人跟自己一個晚輩這樣低聲下氣說話,曲敏捷不由得心裡一熱,態度軟了下來。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在她內心深處等待得太久,也來得太遲了。她放緩語氣,壓抑著情緒說:“妹妹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海市,和妹夫都在高校工作,他們的女兒上小學了。我愛人做建材生意,我在一中當語文老師,兒子上大學了。媽媽這些年一直一個人生活。我想讓媽媽搬到我家裡來住,她說還是自己住自在,也不想打擾我們的生活。您呢?那位方阿姨還好嗎?我好像還有一個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