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幾道菜就上齊了。王學禮給自己的杯子裡倒滿了啤酒,看那桂芸的臉,意思是詢問她喝什麼。那桂芸說:“我來杯白開水就行。”說罷,就自己將水杯斟滿開水。

面對教授,王學禮不知怎樣開場,那桂芸畢竟是當老師的,更大方些,舉起水杯說:“非常抱歉,我不會喝酒,就以水代酒,很高興結識你這位記者朋友,謝謝學禮兄今晚盛情相邀!”

王學禮趕緊舉起酒杯說:“不必客氣,還得感謝那教授”,見那桂芸鏡片後一雙眼睛緊盯自己,有一點小小的不滿,忙修正說,“噢,對了,小那老師,感謝小那老師賞光。”

放下杯子,就開始吃菜,兩個人點的菜都不是對方喜歡的,倒也互不相擾。

王學禮沒話找話明知故問:“你這個那姓挺特別的嘛,是滿族吧?”

這一問觸動了那教授的興奮點,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兩眼放光:“是啊,我祖上是葉赫那拉氏。那姓是滿族宗族在遼東滿族氏族中八大姓氏中的第七個姓氏,出自於音移的多音節滿族姓氏納拉氏。那姓又不都是同宗,輝發與葉赫兩部的納拉姓氏族,與哈達、烏拉兩部的納拉姓氏族先人就不屬同宗。野史傳說,葉赫那拉氏和愛新覺羅氏發生過兩次戰爭,第一次葉赫那拉氏勝利,第二次愛新覺羅氏勝利。太祖努爾哈赤率兵滅葉赫的時候,葉赫的首領金臺吉說:就算葉赫那拉氏剩下一個女人,也要向愛新覺羅討還血債!然後揮劍自刎。後來清文宗,就是鹹帝皇帝,娶了葉赫那拉氏慈禧,而清朝的滅亡和慈禧的執政有著很大的關係,這似乎印證了葉赫那拉氏的詛咒。”

王學禮聽得頭腦發脹,又不得不適時點頭,表現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桂芸繼續說:“我研究的重點是晚清的皇帝和歷史。唯物史觀認為,人民群眾創造了歷史,但是,中國擁有兩千多年封建歷史,皇帝在歷史中佔據很重要的位置,一系列影響歷史程序的重大事件都是圍繞著皇帝產生的。我把研究的重點放在晚清歷史,是因為它離我們最近,對今天的中國依然有很深的影響。就說我們葉赫那拉氏那位慈禧吧,她雖然沒有像武則天一樣稱帝,其實相當長時間處於執政地位,普遍的觀點是對康乾盛世大加讚許,而把清朝滅亡歸因到慈禧的驕奢淫逸。實際上,乾隆後期,清王朝就開始漸漸露出衰敗之相了”……

那桂芸侃侃而談滔滔不絕,王學禮自慚形穢無法插言。聽祁麗娜講他們村子裡的故事,他還可以調侃自己“孤陋寡聞”,“三十多年記者白當了”,而聽那桂芸講大清朝二百六十多年興衰史,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小學生,連提問題都會顯得幼稚可笑。

那桂芸終於從自己營造的歷史情境中走出來,拾起筷子夾起一根芥藍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王學禮也趕緊趁機夾起一塊閃著油亮的燒鵝肉吃下。可是聽了那教授的一堂免費授課之後,他覺得面前的美味佳餚竟吃不出一點味道來。

晚餐結束時,那桂芸的兩道素菜三隻蛋撻吃得精光,王學禮的兩葷一素一籠包子則剩下一半兒。

那桂芸說:“建設節約型社會,提倡光碟行動。”忙喊服務員要來四個打包盒,將剩飯菜一一裝好放入印有這家茶餐廳廣告的紙口袋,交到王學禮手中。

這個時候的那桂芸,似乎從仙境中下到凡間,又開始食人間煙火了。

走出茶餐廳的大門,天色還沒有黑透,那桂芸望王學禮,意思是徵詢他下一步往哪裡去。王學禮忽然改變了原來的主意,說:“要不小那,我請你看場電影吧!”

那桂芸說:“現在電影市場上的電影沒什麼好看的,我20年前看的那部美國大片兒,故事情節極其曲折,看得驚心動魄的,現在拍到之六了吧,我昨天看了,2D改3D了,特效倒是比過去好許多,情節真的是乏善可陳。”

王學禮說:“那咱去公園裡走走好不好?”

那桂芸立即表示贊同,說正好可以消化消化食兒。

二人走進青年公園,夏日夜晚的公園人山人海,聲浪震天。這邊是暴走隊橫掃千軍,那邊是廣場舞氣勢恢宏,小廣場的交誼舞更是跳得如火如荼。兩個人像這個公園裡多餘的人,沒地方坐,連站著都顯得擁擠。

走著走著,就走出了公園東門,來到了王學禮家的翠湖豪庭小區,王學禮正在猶豫要不要執行自己的第三步計劃,那桂芸先開口了:“學禮兄,我還得回家準備準備明天去電視臺的講座提綱,就不陪你了。”

王學禮說:“我送你回去吧。”

那桂芸說:“不用,我叫個滴滴打車就行了。”說罷,就掏出手機一通點選,不一會兒,一輛灰色印有“滴滴快車”字樣的轎車就停在了二人身邊。那桂芸開門上車,按下車窗與王學禮揮揮手,說了聲“再見”,轎車絕塵而去。

留下王學禮一個人提著個打包袋站立在路邊的路燈杆下,呆呆地站了許久。想起手裡提著的平時的最愛今晚只吃了兩塊的深井燒鵝,頭腦中忽然閃過一句話:到嘴的鴨子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