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躺在小單人床上,李春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又回憶起鐘山小時候的情景。這孩子從不到一歲就抱到家,她怕他冷了怕他熱了,怕他摔了怕他碰了,他頭疼腦熱吃藥打針,她更是嚇死急死,總算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看著他長成了大小夥子,她一生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孩子長大成人了,當媽的應該高興才是,可她卻覺得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這種意念在她的內心中隱隱地存在許久,那天中午在校門口看見兒子牽著一個女孩兒的手,這種感覺變得明朗而強烈起來。

她聽馬護士說,林美惠考大學根本沒有希望,上補習班也就是應付父母跟著混場,當時還覺得這女孩子這麼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根本配不上自己如此優秀的寶貝兒子。這會兒她忽然覺得,如果兒子真和這個女孩兒處成了物件,那麼畢業後就一定能回來。雖然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被另一個女人奪走了一半兒,心裡不免有些酸楚,可兒子終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如果兒子大學畢業後去了外地,在那裡組成自己的小家庭,那她就會整個失去這個兒子。“兩害”相權,她決定幫兒子促成與林美惠的這樁親事。

第二天吃罷早飯,林美惠如期又敲響了鍾家的門,李春花聞聲忙放下手中的拖把,掀起圍裙擦了擦手,一溜小跑地去開門。

林美惠禮貌地叫了聲“阿姨”,李春花臉上堆起笑容,輕聲說:“小山子還沒起來呢,你先到阿姨房間等會兒吧。”林美惠順從地跟了過去。李春花又是遞蒲扇,又去廚房洗西紅柿切西瓜,忙得團團轉,弄得林美惠倒有點兒不自然了。

忙完了這些,李春花坐在床邊,和林美惠拉起了家常。問她今年多大了?家裡有幾口人?爸爸媽媽都是做什麼工作的,多大年紀了?盡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明顯是在沒話搭話套近乎。林美惠一一回答。

李春花接著說:“山子這孩子,從小讓我和他爸給寵壞了,不太懂事,脾氣擰,跟他在一起,你得多擔待他些。”

說得林美惠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加上天熱,腦門兒有細細的汗冒出,臉也微微有點紅起來。見狀,李春花又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第一次看到鍾樹林跨進院門時緊張嬌羞的樣子,對眼前這個女孩子不由得生出一絲愛憐來。

這時候,鐘山也起來了,聽到母親房間裡有說話聲,知道是女友來了,喊了聲:“林美惠,是你嗎?”林美惠如釋重負,忙笑著退出了鐘山媽的房間。

鍾樹林吃完飯一大早就去公園找老夥伴下棋去了,聽兒子起床了,李春花忙把早餐擺好,解了圍裙,提起籃子,在外屋喊了聲:“小山子,媽去菜市場買點兒菜,中午讓美惠在咱家吃!”就匆匆出門了。

“我老媽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對你格外熱情,你是不是一大早施了什麼妖法?”鐘山走出臥室,邊往衛生間裡走邊笑道。

“鐘山你好討厭,我又不是白骨精,施什麼妖法!”林美惠佯裝生氣地說,邊說,邊進到鐘山的臥室裡。

林美惠坐在鐘山的床邊,看鐘山睡過的床上枕上壓出的身形尚未消盡,聽鐘山在外屋呼嚕呼嚕地喝小米粥吃饅頭煮雞蛋的聲響,回味著“準婆婆”方才對自己說的一番話,心中不免湧起一種幸福感。明擺著,鐘山媽已經接納了她這個未來兒媳婦了。

鐘山吃罷早飯回到房間,坐在林美惠的身旁,一邊用扇子扇汗一邊說:“這幾天高考應該快發榜了,一會兒咱倆該去學校看看。”

林美惠仍自顧自地想著心事,鐘山說什麼全沒在意。

鐘山又說:“我這次發揮得不算太理想,特別是第一天的兩科,有點兒考砸了,不知道第一志願能不能走成,那是我最想去的城市最想上的學校最想學的專業。”

林美惠這才醒過神兒來,拉住鐘山的手問:“如果我沒考上大學,你還會跟我好嗎?”

“當然會!”鐘山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真好!”林美惠忽然把頭靠在鐘山的胸前,隔著單薄的短袖衣衫,她聽到了他強壯而有力的心跳,於是情不自禁地閉了眼。鐘山先是不知所措,後來看美惠仰起頭雙唇微微蠕動,若有所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下子就用嘴銜住了那薄薄的兩片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