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遠大的理想和明確的目標,鐘山說收心就收心,一個假期都再沒有跟全子和滿子出去瘋玩。從補習班回到家後,就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裡,圍繞高考的六門功課從頭至尾認真複習,由粗到細,由泛泛都重點,哪裡薄弱就在哪裡下苦功夫,弄不懂的地方就用筆畫出來,第二天上學再問老師。晚上,每天都要學到半夜才肯睡覺。

母親發現兒子最近都有些累瘦了,很是心疼,每晚都給兒子加頓夜宵,有時是一碗湯麵或一碗疙瘩湯臥個荷包蛋,有時是一個麵包加一杯衝奶粉,有時是餅乾和麥乳精。然後,就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織毛衣一邊靜靜地等待著,兒子房間沒有熄燈,她也絕不會提前睡去。

鍾樹林發現上一次對兒子的嚴厲批評果然奏效,也就放下心來。他決定趕在年前回一趟老家柳樹屯,與大哥商量給父母的墳墓豎碑的事。這事兒大哥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前些年鍾樹林在領導位置上,不好大張旗鼓地張羅,今年從崗位上退下來,可以著手做了。加上剛退下來,心裡空落落的,也想回老家住上一陣子散散心。

坐上大客車,在柳樹屯站下車,行走在回鄉的路上,放眼白雪覆蓋一望無際的田野,鍾樹林感慨萬千。當年離開家時,他才只有12歲,母親送他到大門口,坐上白舉人家的大馬車進安臺縣城鄒老爺家做工,拉著他的手就是不捨得鬆開,一個勁兒地抹眼淚。如今,母親已經長眠在這片黑土地,兒子離休歸來,也已經兩鬢斑白,真可謂“少小離家老大回”啊!

他和哥哥鍾大年去石匠那裡訂製了大理石墓碑,請人抬來,豎立在父母的墳前,磕了頭,燒了紙,按當地的風俗完成了做兒子應有的孝儀。

晚上,睡在老家的熱炕上,閉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父母健在時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回到了雖貧窮苦難卻生機勃勃的童年。

開春後,鐘山打起行李鋪蓋,住進了青山一中的學生宿舍,為了有更多的時間複習功課,衝刺高考。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母親來學校看過幾趟,每次都帶來換洗的衣服,又把穿髒的衣服收拾走,還帶來了蘋果、煮雞蛋等吃食,千叮嚀萬囑咐兒子一定要吃好睡好,別累壞了身子,沒錢了就回家去拿。

這一次,鐘山下了狠功夫,除了吃飯睡覺,餘下的時間都泡在教室裡,習題做了一本又一本,模擬考試成績突飛猛進,大榜上的名次直線上升,按照這樣的勢態發展下去,考上大學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了。

這一天下晚自習走出教學樓,鐘山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聲音脆脆甜甜的,很好聽。藉著昏黃的燈光,他看到一個女孩兒站在身後,隱約地感覺好像是補習班的同學,叫林什麼,記不清了。

女孩兒熱情地說:“鐘山,剛才數學老師講的那道方程題都把我講迷糊了,你再給我講講唄。”其實,鐘山數學也學得不是太好,兩次高考都栽在數學上,這半年,他準備主攻數學,所以上課聽講格外認真仔細。於是就把那道方程的解題過程詳細地講解了一遍,女孩兒似懂非懂地忽閃著美麗的大眼睛望著鐘山。在學校裡,鐘山是個有些靦腆的男生,平時很少跟女同學說話,可是這個林姓女孩兒讓他覺得很是親和,所以他講起話來頭腦特別清晰,口齒也格外伶俐。

後來,鐘山上課注意到了,女孩兒叫林美惠,是個長得漂漂亮亮又極其愛打扮會打扮的姑娘,身材高挑,短頭髮微微燙著點兒若有若無的波浪,深藍色小翻領外衣隱隱地露出裡面粉紅色的確良襯衫,淺灰色瘦瘦長長的西褲,褲腳半掩著棕色半高跟皮鞋。鐘山第一次如此關注一個女同學,每看一眼都讓他怦然心動,把目光移開,卻管不住一顆躁動的心,於是又不自覺地把目光移到林美惠的身上,身體裡流淌著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匯聚到心中,是一波一波洶湧的潮。

每次進教室,鐘山都用眼睛的餘光瞄一下林美惠的座位,如果她坐在那裡,他就像瞥見了雲層後透出的一縷陽光。而倘若她不在,他的心會感到灰暗空落,於是一次次情不自禁地望向教室的門口,直到那個美麗的身影出現,內心復又明朗充實起來。

再後來,鐘山的同桌因抗不住高考衝刺的重壓神經衰弱休學了,林美惠就自作主張搬到了鐘山的旁邊,跟老師說她近視眼,這樣看黑板還真切些。鐘山心裡暗自高興,也有些慌張,不知道如何與這位新同桌相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