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事先互相通了信,所以鐘山和方靜兩人都是提前三天返回學校的。這三天,沒有外人干擾,是完全屬於他們自由支配的時間。

見方靜進來,鐘山停止了彈奏,把吉他隨手放在床鋪上,從桌子下邊拉出木櫈讓她坐下。

方靜把木櫈又推進桌子下邊,直接坐到床鋪邊上,坐在了鐘山身旁,拿起桌上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忽然驚呼道:“我半天才看出來,是王丹宇和寶音嘛,這麼快兩人就結婚啦!”又拿起來信,望著鐘山的臉,意思是想問是否介意她看。兩人雖然是男女朋友,但這畢竟是他的私人信件,這樣的禮貌她還是懂的。鐘山會意地點點頭。

方靜就一字一句讀起這封字跡娟秀洋洋灑灑三頁紙的來信,滿紙流露的都是幸福和驚歎的情緒,內心中對這位學姐的才情暗自佩服。讀完信,又拿起那張江畔白裙飛舞長髮飄飄的照片,她知道這張照片是鐘山為王丹宇拍的,卻不知是鐘山暗自留下來的,就問:“怎麼這張也一同寄回來了?”

鐘山沒有回答,而是轉身把吉他掛到牆上,把信和照片統統收進信封,說:“屋裡挺熱的,咱們出去吃口飯,然後到大操場走圈賞月吧。”

兩人來到校門口的小吃部,各要了一碗涼拌麵。方靜發現,一頓飯時間裡,鐘山都是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的,甚至有一些鬱鬱寡歡。

三年相處,方靜總感覺摸不透自己男朋友的脾氣,他比班裡其他男同學都表現得更加深沉,並非僅僅因為他比他們年齡大一兩歲。

比如家裡的事,鐘山去過黃山腳下方靜的家,見過她家裡全部四口人,每個人的情況方靜都不厭其煩地講給他聽。而問起鐘山家裡的情況,他卻不願意多說,只說他是家裡的獨生子,父母都退休了年齡比較大。他吃的穿的用的都很不錯,家裡應該不會缺錢,卻選擇假期到碼頭打工而不是回家陪父母。

再就是他們兩人的相處,鐘山對她總是表現得若即若離。除那次鐘樓聽雨兩人忘情地相擁,後來鐘山跟她單獨在一起時,連手都不怎麼拉。她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心愛自己。他好像對身邊每一個女孩子都懷著一顆憐香惜玉之心,特別是對學姐王丹雨。

“怎麼王丹宇要寫信特別告訴你自己結婚的訊息啊?”方靜好像是隨口這麼一問。

“我們是同鄉嘛!有喜事了,自然要分享的。”鐘山也故作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感覺丹宇學姐好像也很喜歡你的,在一舍她看我時,眼神就有一種仇恨在裡面,雖然我們兩個從來也沒有說過話。”方靜歪著頭調皮地看著鐘山,好像是故意說笑。

“淨胡說,怎麼可能?她就是那麼個自命清高的人,跟誰都那樣兒。”

“才不是呢,她對別人都表現得清高,為什麼對你就不是那樣子的?”方靜不依不饒。

“你們女孩子,特別是學文學的,就是多事,多愁善感,無風也會掀起三尺浪。”鐘山說罷,不等方靜反駁,就放下筷子站起身,說天快要黑了,可以去操場走圈了。

二人來到操場,走著走著,天慢慢黑下來了。當晚正值中元節,天氣晴好,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如牛乳般傾洩到地面。還沒有開學,操場上別無他人,是隻屬於他們兩個的曼妙世界。

鐘山又回想起了大一那年中秋節後與王丹宇從舞廳裡倉皇逃脫,來大操場走圈的那個夜晚,王丹宇哭著向自己傾訴她的苦難童年,他當時是那樣的冷漠無情,辜負了一個孤苦女孩子對自己的信賴和希冀。其實,他當時完全可以告訴她,他的心其實也是很苦的,甚至更苦,竟然不知自己的來處,不知誰是他的生身父母。他也可以給她講從小到大困擾自己的夢魘,那或許就是他人生最初的記憶。可是,那個時候的他還是那樣的青澀,他寧願把所有的苦難都深埋在自己的心底,對周遭的人甚至親人過多的是冷漠,不願意向別人敞開心扉傾訴,不想讓任何人去分擔他的愁苦。

他已經辜負和傷害了一個女孩兒,不能再辜負和傷害另一個女孩兒了。想到這裡,鐘山張開手臂攬起方靜瘦削的肩膀,方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動,也將身體緊緊地靠近鐘山的前胸,轉過身,仰起臉,迎接男朋友火熱的唇。

這個吻,他們兩個好像都已經醞釀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所以是那樣的熱烈,深邃,長久。兩人順勢在操場中央的草坪裡坐下來,方靜柔弱無骨的身子倒在鐘山的懷中,輕聲說:“鐘山哥哥,我們,畢業後也馬上結婚好嗎?”

鐘山頭腦中立即閃現出林美惠的模樣,心頭像一團烈火猛然澆上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