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在垃圾筒邊一通狂嘔,好像把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胃裡終於感到輕鬆了,直起身要送老閻回家。

老閻道:“得啦小兄弟,你這點酒量可不像我徒弟,還是老哥我先送你吧。你這個寶貝如果有個閃失,鄒臺長衝我要人,我可賠不起。”

進到樓門洞裡,鐘山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鑰匙,開啟家門時,屋裡沒有亮燈,一片漆黑。他摸到了牆上的開關,開啟燈,見林美惠側臥在床上,面朝裡,好像睡著了。

他躡手躡腳地到衛生間裡刷了牙衝了澡,剛想熄燈上床,林美惠翻了個身坐起來:“瞧瞧你,帶了一屋子的酒氣,噁心死人了。你光顧著自己花天酒地的,也不管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死活啦!我晚飯還沒有吃呢。”

鐘山說:“我出門前不是給你做了湯麵了嗎?”

“大熱的天兒,誰能吃下去熱湯麵,我不用吃,聞著味兒都要吐了。”

“我也就只會做湯麵,還是剛學的,你想吃什麼?我現在出去買。”

“你也不看看鐘,現在都幾點了?哪家店還開門等著你?”

“那你吃什麼呀?”

“梳妝檯上塑膠袋子裡有蘇打餅乾,你給我拿幾塊吧。”

照顧美惠吃了餅乾,鐘山因為方才醉酒一通折騰,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也睏倦了。熄了燈,剛想睡,美惠又開始推他:“幹嘛這麼早就睡呀,陪我說說話嘛!”

鐘山迷迷糊糊地說:“說吧!”

“你得給咱肚子裡的孩子起個名字了,男孩兒女孩兒各起一個。對了鐘山,你到底是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我想要個女孩兒,像我一樣……”美惠還在說著,鐘山那裡已經響起了憨聲。

林美惠心裡一陣難過。她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可是懷孕後反應卻異常強烈。鐘山回學校不久,有一天,母親在廚房裡煎美惠平時最愛吃的黃花魚,美惠卻忽然噁心起來,直嚷嚷“別煎了,受不了這味兒”。曾在婦產科當護士長的母親對此非常敏感,一再追問下,林美惠只好承認那次酒後與鐘山發生關係的事。第二天,母女倆趕緊去醫院檢查,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當天晚上躺在床上,美惠媽悄悄跟丈夫林清泉說:“沒想到什麼事情都隨根兒啊!美惠跟她生母一樣,又弄出個未婚先孕,還是酒後受孕,依我看就悄悄做了吧,以後想要,事先應該做好備孕工作。再者說,姓鍾那小子如果留在江城不回來,把咱美惠甩了,她拖個孩子以後嫁誰去?”

林清泉因為夫妻兩個身體都有些問題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而遺憾了大半輩子,聽說女兒懷孕,自是喜出望外,所以態度堅決地說:“這孩子既然來了,就是跟咱家有緣,為啥要做掉?!那可是一條小生命啊,即使老鍾家那小子不認,我這個當姥爺的也能把他養大。”

拗不過丈夫,美惠媽只好認了,建議第二天上午夫妻倆就去鍾家,商量兩個孩子的婚事。夫妻倆帶著美惠,拎了糕點水果到了鍾家,卻得到了李春花生病的訊息。鍾樹林以為準親家知道了老伴兒生病的事,連連說這點小病還驚動了林老弟和弟妹。林清泉不好在這個時候再提兩個孩子的婚事。離開鍾家後,林美惠安慰父母,說不用擔心,她會給鐘山寫信讓他回來處理這件事情。

林美惠懷孕這五個多月時間,忙壞了林家夫婦。建檔立卡、定期檢查、產前教育,都要由媽媽陪著,買菜做飯的任務則由父親承包下來,林清泉忙忙碌碌,卻樂此不疲,想到一個新生命就要降臨這個家庭,他滿心都是幸福的期待。

林美惠卻是一直憂心忡忡的,她知道這個孩子來得突然,甚至是自己透過小陰謀得到的,並非鐘山所願。借鍾母生病之機拍電報把鐘山調回來,說出了自己意外懷孕之事,林美惠從鐘山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歡喜表情,她真的好傷心。在火車站送鐘山回學校,她不能肯定他會不會回到青山,能不能娶自己,所以痛哭流涕。

好不容易盼著他畢業回來了,他一個來月時間整天忙著工作,對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卻漠不關心。終於盼著結了婚,一切該塵埃落定了,可是她絲毫也沒有體會到蜜月的甜蜜,他對自己的態度依舊是愛搭不理的,這兩天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完全不像他們初戀時的那種柔情蜜意。那時候他雖然話也不多,但眼睛裡流露的全是對她的喜愛和好奇,哪裡像現在,一個全裸的自己呈現在他面前,他都表現得無動於衷。想到這裡,她心裡難過起來。忽然,肚子裡動了一下,林美惠心裡一陣歡喜,用手去推鐘山,他只輕輕哼了一聲,繼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