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這細微的聲音卻彷彿代表著金屬的囚籠籠罩,代表著無可阻擋的權勢,帶來了巨大的森嚴之感。

這種複雜而莊嚴的儀式,以前沒有出現過。大概是成吉思汗從花剌子模或者更遠的某些國度帶來的傳統;又說不定,是隨軍西征的漢兒給出的主意。

反正別勒古臺隱約記得,早年金國的衛紹王到草原冊封,隨行儀仗就浮誇的很。

別勒古臺本來鄙視這種繁文縟節,但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儀式宣揚威嚴和明確尊卑的作用,要遠比蒙古人以前那套簡陋的流程要有效多了。

當別勒古臺在長戟之門下走動時,便猛然感覺到,大帳裡的成吉思汗不再只是蒙古人的大汗,更不是在場眾人的戰友和夥伴。

他是長生天真正賜福的人,是絕對高於任何人的尊貴存在。這種威壓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好幾個蒙古千戶走著走著,甚至腳下發軟跪倒,要同伴扶著才能繼續邁步。

明擺著,在成吉思汗離開草原的日子裡,這幾人的小動作太多,如今對著大汗十倍百倍的威勢,繃不住了。

別勒古臺倒不至於如此狼狽。他是大汗的弟弟,一向自認為身份和尋常的蒙古人不同,算得上草原半個主人。

簇擁在成吉思汗的身邊,直接聽從他命令的資格,是無數外人竭力爭取的。

對別勒古臺而言,卻是自幼就有的待遇。饒是如此,他的額頭也隱約冒出了汗,偏偏他的兒子罕禿忽大概太想被表功,這時候還在絮絮叨叨地低聲講述此行經過。

“蠢貨!住嘴!”別勒古臺低聲叱喝。如果半個時辰前罕禿忽這樣講,別勒古臺或許會高興一下。

一來,別勒古臺與蒙古主兒勤氏貴族有很深的舊怨,主兒勤氏雖被滅族,但他們的奴隸札剌亦兒人還在,時常使得別勒古臺心裡不舒服。

這會兒藉著林中人的手,殺了一大夥札剌亦兒人,是挺值得高興的。二來,別勒古臺在黃金家族裡頭腦較靈活,也特別注重自身前途。

所以他才會特別積極地去掌控與南朝的貿易,乃至主動排程林中百姓或者西域騎兵,用外族的力量壓服蒙古本族越來越打不動仗、不想打仗的千戶部落。

因為蒙古人本身就是成吉思汗強行捏合起來的民族,其內部無論血統和源流,其實是個亂七八糟的大雜燴。

所以別勒古臺這麼做,全然心安理得。他始終覺得,除了漢人或者女真人以外,身在草原的各部都可以成為蒙古人,那無非是個名頭。

可這會兒……別勒古臺忽然明白,正如他看待草原各族皆如工具,成吉思汗看待包括他在內的貴族們,也只當是工具。

大汗是草原上自古以來最偉大的征服者,但卻並不會把自己禁錮在草原。

他可以是蒙古人的大汗,可以是中原的皇帝,可以是河中和呼羅珊的算端。

大汗此番回到草原,背後依靠著河中和呼羅珊的廣袤土地,從那裡來到草原的無窮人力也都可以成為

“蒙古人”。無非是個名頭罷了。再繼續想一想,大周暴露給也克蒙古兀魯思的機會,何嘗不是大汗留給草原上的蒙古人證明自己的機會呢?

這一場,可不是靠著驅使別人賣命,就能應付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