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行進的方向,並非館舍的正門大路,而是一開始就轉入了小巷,所經之處寂寂無聲。

車輛行進了好一陣,戴大夫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了?咱們要去哪裡?行蹤如此詭秘,不會有什麼妨礙吧?」

「是東家親口吩咐我的,說是高麗國中一位貴人出了高價,要我們連夜去替他召集的契丹騎士診治傷病,調理身體。咳咳,咱們這趟來,本就是為了在馬球大賽的過程中救人……提前幾天練練手也沒啥。」

「什麼意思?馬球大賽提前開始了?」

「……你不曉得。最近高麗貴人們為了在馬球大賽上有所表現,到處招募流亡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連什麼苦役營出身的都不放過。苦役嘛,你懂的,誰進去一趟不得五勞七傷?要讓這群人發揮作用,可不得找醫生診治?」

「可這事怎麼就找上咱們東家了?偌大的開城內外,貴人就沒有熟悉的醫生?」

「高麗國這種地方,本來就少有可靠的醫生,多的是遊方騙子。而且就在今天中午,城裡的醫館藥鋪,全都被封了,郎中也都被抓走了呀!」

「哈?竟能做到這種地步?」

「還真就到了這種地步!那貴人總沒法憑空變出郎中和藥物吧?只得急急趕來求懇咱們東家,好說歹說這才……」

馬車行進的路線旁,隔著一道高牆,忽然傳來狗叫。隨行的灰袍人連忙奔到院牆邊上,不知往裡拋了什麼,狗便不叫了。

外頭駕馬的護衛低聲叱了句:「安靜!」

車上的大夫們立刻安靜如雞。

車輪碾過土路,偶爾震動。車輛連續行進約莫半個時辰,還連續越過兩道本該關閉的城門,抵達一處偏僻的莊園。

陳自新下車的時候,一股難聞的氣味湧進他的鼻腔。那是汗臭裹挾著傷口潰爛或者血肉腐臭的味道,又混合了酒肉的香氣和脂粉味道。

往莊園深處走進幾步,藉著火把的亮光,陳自新又看到許多衣衫髒汙襤褸的人毫無紀律地或坐或躺,散佈在院落裡的各處。

他們中有人帶傷,有人面帶病容,但又個個都毫不在意也似,像是受傷的野獸多過於人。

就在陳自新身前不遠,一個臉上帶有長長刀疤,都開始發出腐爛惡臭的契

丹人握住手裡的鐵棍,舞了兩下,對血腥氣和臭氣感興趣的蟲蠅隨即被驚動飛起。在他旁邊一人,面容精瘦似鬼,兩頰還帶著不正常的斥紅色,呼吸都急促了,看著醫官們的眼神卻兇狠得嚇人。

當先下車的丁郎中站在人群裡,有點猶豫:「我們東家可沒說過,會有這麼多人!先前不是說,要診治的人在水口門的莊子,人數不過二百麼?」

他在人群裡走了兩步,再看看後排一些人的身體狀況,忍不住又道:「開什麼玩笑?貴主上這是……這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多病鬼?這些人裡能有幾個騎在馬上馳騁比賽的?要給他們診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和先前說好的不一樣啊!不成,不成,我們得回去!」

「還請諸位留在這裡,為眾位契丹勇士們診治。貴主上那邊,日後我們自有交待。」

一名長鬚飄拂,頗有氣度的高麗文官緩步而出,話聲中揮了揮手,車駕來時透過的大門,立刻被人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