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風雲(中)(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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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掌控中都朝廷以後,依舊是這般作派,想到什麼,就要做成什麼,全然不懂得治大國若烹小鮮的道理,所以政務上頭負責的群臣經常焦頭爛額,至於財計維持,更是艱難異常。
這樣一來,宣繒就更加明確了自己的判斷。
去年開封那邊傳來訊息,說中都糧秣物資急缺,那是真的。史相一度授意阻斷向北方的糧食走私,也確確實實給中度朝廷帶來了絕大的麻煩。
自那以後的一年裡,金國的中都朝廷就一直在刻意經營與大宋的關係,試圖用各種方式與大宋達成暗地裡的合作。他們謀求宋國的銅錢,謀求宋國的糧食,為此還不惜私下拉攏大宋的官員,組建專門用於海上貿易的商行。
這是為什麼?
皆因東西兩金並立的情況下,郭寧不能明著向大宋服軟,非得維持住對大宋的強勢,才能繼續以正統自詡。但他又非得依靠著海上貿易,才能維持定海軍政權那麼龐大的軍隊和巨量的開銷。沒了海上的財源,他看似烈火烹油的局面一天都維持不下去,就更別談更進一步,篡奪大金國的帝位了。
大宋的財力如果轉而投入到與開封廝殺的戰場,必定會影響與中都的貿易,中都絕不樂見。
大宋如果在與開封廝殺的過程中蒙受慘重損失,接下去要麼倒向開封,要麼滿朝激憤,厲兵秣馬,這也同樣會影響與中都的貿易,中都也不樂見。
站在中都朝廷的立場,希望大宋保持著穩定,希望史相一直掌控朝局,並維繫著與北方周國公的默契。這才能使得郭寧在中都放手投入那些百年大計,並一步步地壓制皇權。
那麼,當大宋需要中都朝廷出動兵力,牽制開封的時候,他們能拒絕麼?
說到底,又不是要他們起傾國之兵與開封廝殺,牽制就夠了!
吃著來自海上的糧食,拿著來自海上的錢,他們哪有拒絕大宋請求的道理?
其後數日,宣繒和耶律楚材數次飲宴,在酒酣時旁敲側擊打探,愈發確定了這個判斷。所以他專門遣人僱了輕舟出港,以最快速度直趨定海,把這個情況密信通報給史相,並要求史相傳令淮南、京西等方面全力以赴地抵住金軍,千萬莫要服軟,也不必擔心戰局惡化。
在密信裡,宣繒斷言,郭寧雖然尚未接見,但定海軍的大勢如此,根本沒法改變。他們很快就會響應大宋的要求,出兵牽制開封。而只要他們在河北西路或者大名府方向動用一兩萬的人馬,稍稍作勢,從開封攻入淮南和京西等軍州的金軍就只有撤退的一條路。
從此,開封朝廷受到東、南兩面的壓制,再無妄動的可能。而中都朝廷既要對抗開封,就須臾離不開來自大宋的財力支撐,離不開海上貿易的輸血,而大宋憑藉龐大的水軍和數百年來維繫的海上貿易管理手段,足以取得主動!
所差的只有一點。
那就是郭寧究竟什麼時候會接見自己,決議出兵。
這種遲遲不見的作態,是宋金兩國聘使往來時常見的手段,早年曾經有宋使被滯留一年多的。
郭寧一直不出兵,大宋就得一直和開封金軍在淮南、京西等地的漫長戰線糾纏下去,十數個軍州皆遭戰火摧殘,這是大宋的軟肋所在。很明顯,中都方面是想在這個軟肋上做做文章的。
宣繒告訴自己,莫要著急。
大宋在武力上再怎麼孱弱,也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而中都方面既然離不開海貿,他們或許今天,或許明天,遲早會出來談!說不定,那郭寧早就到了天津府,隨時可以出面!
想到這裡,宣繒稍稍分了下神,結果就被作陪的楊誠之攛掇著,連作了兩首小令交差。他是南朝的太學博士,當過起居舍人,在詩文上的水平遠遠超過北地尋常士人,故而得了眾人大讚。
楊誠之滿臉敬佩地向他敬酒,宣繒的酒量不錯,連飲了三杯,眾人又是連聲叫好。
宣繒微微一笑,把酒盞放回桌桉,清一清嗓子,待要言語。忽聽見有馬蹄疾馳的聲響在靜謐園林的遠處傳出,還不斷接近。他定了定神,引頸眺望,看見迴廊外側有人縱身下馬,向著門扉處值守的吏員附耳低語。
那吏員聽了言語,神情一下子變得肅然,立刻又帶著那人循著迴廊走動。身影連續穿過花樹掩映,再度出現時,已經繞到宴席場地的後頭,隔著一道碧紗櫥向坐在主位首席的耶律楚材行禮。
耶律楚材本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見那騎士到來,一下子酒意盡褪,神情變得嚴肅。顧不得向席間眾人告罪,他直接起身,轉到碧紗櫥的後頭。
因為紗羅的阻擋,宣繒看不清那騎士的模樣,只隱約見他單膝跪地,奉上一份文書。而耶律楚材看過之後,握著文書,直接就折回了水榭。
他並不落座,而是在水榭正中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