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連聲冷笑,把手指一直戳到了胡仲?的額頭上,一下下都用足了力氣:“那你想想,這件事陛下會怎麼看?陛下如果在此,見到三岔口蘆葦蕩裡,那些被你栽了罪名殺死的民?,會不會覺得你是反賊!”

胡仲?的額頭猛向後仰,李雲又推他一把,讓他踉蹌往後。

“你想想,我們這些人,早年不也是一樣的泥腿子嗎!當年那些朝廷的官兒衝著我們呼來喝去,我們不是都暴跳如雷嗎!你這樣做,以為自己站在皇帝這一邊?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皇帝陛下,是什麼樣的人?皇帝會站在哪一邊?”

胡仲?愣了愣。

剎那間他氣焰全消,整個人彷彿都縮小了幾寸。

他在軍中,是李霆的身邊人,素日裡見到什麼指揮使、防禦使,也不處下風的。但軍隊的規矩極嚴,說到底,他也只是個護衛首領罷了。

退伍以後,他擔任著京畿要地的巡檢,職位雖低,權柄卻重,日常出入,見到的都是齊刷刷俯首躬身的人群,心靈上的膨脹便油然而生。這種掌握權力,對螻蟻生殺予奪的快感,是他從前沒有體會過的。

所以他這陣子所作所為,半是沿襲著軍中的習慣,半是被這種感覺推動著猛衝向前。

他做的事,有錯麼?按照律法,或許沒錯。就算嚴苛了一點,那也是在他許可權範圍內。他用強硬的手段維持規則和秩序,全都是出於公心。

但這些做法的結果,是引發了後繼的一連串衝突。現在看來,種種爛事的影響還不小,以至於左右司郎中都親自插手。

李雲若強硬追究責任,胡仲?能如何?

李雲覺得胡仲?錯了,他又有什麼立場去爭辯?

胡仲?跟著李霆很久,私下裡也熟悉郭寧的性格。他不用多想就能確定,郭寧不會喜歡官員向百姓抖威風,厭惡大周的官員變得像大金的官員那樣。皇帝更不能容忍,有人用錯誤的手段辦砸了事!

胡仲?腦海中忽有靈光一現。

“不對!不對!”他大叫道。

“哪裡不對!”李雲的嗓門比他更高,明明矮了半個頭,卻幾乎要俯視他的模樣。

胡仲?適才有多麼強橫,這會兒就有多麼動搖。他滿頭大汗淋漓,一迭連聲道:

“早些時候天寒,民?們鬧著要多給錢糧,有幾個為首的,實實在在是犯了國法、軍法!但老子辦事雖有點粗糙,不至於非得拿一些民?頭子開刀!我最後決定殺人,有另外的原因!”

“什麼原因?”

“那陣子有人找我喝酒,說起數年前朝廷寬縱海上諸綱首,結果鬧出大事,差點驚擾了皇帝,還幾乎害了汪世顯元帥的性命……所以,對這種貪得無厭之徒絕不能輕饒,一定要殺雞儆猴,防,防患於未然!”

“誰灌你二兩黃湯,你就聽誰的嗎!”李雲忍不住罵道。

“我倒也不是輕信他人,但一來那人說得有理;二來那人數次向我吹風;三來那人身份不一般,說話還挺有份量……”

“少廢話,那人是誰?”

“是……是……”

“快說!”李雲暴喝一聲。

“是……咳咳,就是,就是咱們李元帥的……”

胡仲?壓低嗓音說了個人名,話聲入耳,李雲愣神。

過了半晌,他點了點胡仲?胸口:“胡老哥,最近你且收斂些,其它的事莫管。手頭若有還在辦的公務,也仔細盤算盤算自己站得住腳麼。”

胡仲?滿臉苦色,待要再說,李雲已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