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昆布哈一言一語,漸漸涉及本千戶多年來小心翼翼藏起的家底,或許是迴光返照的緣故,他提聲怒罵,嗓門還很大。一時間,把昆布哈的話聲都壓了過去。

這樣的吼叫就在幾天前,還能讓奴隸們渾身戰慄,放在兩三年前,甚至能讓中原和河北的億萬漢兒都驚恐逃竄。但現在,這樣的吼叫聲只能讓人覺得心煩。

盧五四原本盯著昆布哈比劃出的圖形看。被打擾以後,他皺了皺眉,直起了腰。

環顧四周片刻,他挑出來一個黃臉少年。

「你,過來,宰了他。」

「啊?」

少年嚇了一跳。

他的家族世代以織補為生,從沒經過戰鬥。做了蒙古人的奴隸以後,殺過羊,殺過牛,可從沒殺過人。方才身在戰場,光是看著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已經一陣陣的噁心。眼前這蒙古傷員面目猙獰,肚子上又有鮮血淋漓的巨大傷口,他湊近了都覺得害怕。

怎麼就要我上去殺人了?是因為我剛才廝殺時不夠勇敢麼?

他遲疑著沒有立刻動手。

「盧判官已經下了令,還不快點!」被砍斷左手四指的瘦削漢子大步過來,踢了他一腳,罵道:「都什麼時候了,我們不留沒用的人!」

少年被踢的踉蹌幾步,竟然跪在了那個重傷的蒙古人跟前。

蒙古人還在怒罵著,因為距離近了,在少年的眼中,蒙古人特有的圓面龐變得很大,厚重的眼瞼下面,那種兇惡的眼神變得很鮮明。

這眼神,就像蒙古老爺數年前攻破大金國的城池,盡情屠殺擄掠時一樣,就像這些蒙古老爺平時鞭打折磨奴隸,還有侮辱婦女時一樣。想到這些,少年就想到自己死去的許多親人。

想到那些戰死的人,餓死的人,被活活打死的人,還有不堪忍受而自殺的人,他心裡覺得很難受。

少年本以為,蒙古人生來就是征服者和統治者,也克蒙古兀魯思會永遠存在。蒙古老爺們會永遠用這種表情面對奴隸們,自己就得永遠

承受著,永遠難受下去。

但現在看來,未必如此。

蒙古人也是會輸的,這兩年草原上的局面,奴隸們也看在眼裡,許多人都感覺到,蒙古人已經不比當年了,沒了那股子心氣和勁頭。

那麼,我心裡的難受也會過去的。

說不定現在就會過去,只要我忍一忍血腥氣味,來一手狠的。

他拿起戰鬥開始前發放的短刀,壓住了蒙古人的喉嚨。

短刀非常粗劣,其實不是正經打造的刀具,而是一片散落在草原的直刀碎片打磨以後,鑲嵌在粗木棍裡。雖然奴隸們都有工匠手藝,短時間內要做的東西太多,這上頭不能太挑剔了。

少年把短刀慢壓下去。

刀刃不夠鋒利,時不時要來回拖動,鋸一下。隨著投諸其上的力量不斷增加,慢慢地割破面板,又切斷喉管和肌肉。

蒙古人瘋狂地掙扎,用手去撕扯少年的臉,撕出一道道深刻的血痕。因為掙扎得過於猛烈,他肚子的傷口完全破開了,花花綠綠的腸子一股股地冒出來,淌到少年的腳邊。

下定決心的少年彷彿全不在意,也不停止動作。

他先把頸骨附近的皮肉都割開,然後慢慢地把刀鋒嵌進骨節之間的縫隙,把骨節撬開,切斷骨節內部黏連的經絡。最後把整個腦袋砍了下來。看書菈

斷了四指的漢子滿意地笑了起來。

盧五四也誇讚道:「好手藝,很內行嘛!我就說,咱們漢兒裡頭有的是好漢!」

他兜轉回阿布林和昆布哈身側,先向呂樞微微頷首,隨即道:「這下沒人打擾了,咱們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