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誰是敵人?究竟誰是仇人?

想過日子,乃至想過好日子,究竟應該站在哪一頭?

按照大蒙古國的常理,阿布林和昆布哈都是蒙古戰士,看著一群逃奴設伏屠殺蒙古人,他們應該拔刀上去助戰,把逃奴殺光才對。就算被逃奴包圍,也該放手廝殺,不負也克蒙古兀魯思的威名。

可是大蒙古國建立至今,終究也不過十來年。雖然成吉思汗不斷打亂族群,把原本的部落拆散,把不同的部落間隔安插,用千戶制貫徹大汗的政令,可他本人離開草原以後,數百上千年的習俗再度發揮作用,很多地方都慢慢地回到更早時候那種各顧各的局面。

何況還有太多蒙古人開了眼界,腦子不似本來那麼簡單?

比如昆布哈就記得,烏沙堡附近這個千戶,早年屬於通天巫闊闊出,由很多晃豁塔歹人組成。闊闊出被成吉思汗授意殺死後,是蒙力克的另一個兒子扯兒必管著。

成吉思汗曾受蒙力克的照顧,所以殺死闊闊出以後,對他的部屬依然優待,所以劃分了當年金國烏鮮烏魯古群牧所的草甸給他們。

但很多人都知道,成吉思汗事實上已經對蒙力克和晃豁塔歹人失去了信任;所以地位稍稍高些的蒙古人,從來都不理會他們,簡直就當他們不存在,像是蓋裡泊北面有一塊與世隔絕的地方。

既如此,這些晃豁塔歹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沒有!一點也沒有!

他們死,和我們沒關係;他們被伏擊,更和我們沒關係!我們絕不會跳出去廝殺,還是想辦法脫身為好!

阿布林和昆布哈都是這樣想的。

那麼,現在既然不能脫身,有些選擇也就不言而喻。

阿布林喊道:「蒙古人不全是敵人!我們是來……呃,呃,幫忙的!」

昆布哈猛地抬頭,嘴都張得大了,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齒。

在戰場邊緣呼喊的,是個挺熟悉蒙語的漢兒,那倒也罷了。這會兒阿布林喊回去,說的居然是漢兒言語,昆布哈全然聽不懂!他天天喝酒,天天醉得像條死狗,倒沒忘了這一手!

這彆彆扭扭的漢兒言語,有幾分像是原來昌州這邊河北籤軍們的口音,還有幾份像是遼東人的口音,不知這廝怎麼學到的,混合在一處,有些滑稽。

哪怕盧五四身上猶待廝殺血腥,聽著也有些想笑。

他控制住自己幾乎要上瞥的嘴角,揚聲再喊:「那就來,看你們能幫什麼忙!若真有用,我們請喝酒!」

他用的依然是蒙古語,於是昆布哈聽懂了。

他跟著阿布林走出荊棘叢,低聲問道:「咱們能幫什麼忙?十夫長,你可不能亂講啊……」

「住嘴!」阿布林道:「都想想,我們能幫上什麼忙,想不出,說不定就要死了!」

昆布哈慌了神:「十夫長,你沒想好就說了?」

「如果不說,方才就要出事了!」

阿布林往斜坡下走的時候,不小心踩了碎石。碎石嘩啦啦成片滾動,便似阿布林額頭的冷汗嘩啦啦地流淌。

他暴躁地道:「快想!快想啊!」

「可是……他孃的我們能想出什麼來!」昆布哈大叫了一聲。

一行人不可能磨蹭多久,一會兒就到了盧五四跟前。而不遠處屬於也裡牙思的數十騎兵正虎視眈眈,來到了坡地高處。

阿布林的冷汗流得越來越厲害,臉

色都快慘白。他從沒想過,曾經是沙場無畏之人的自己,某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是烈酒腐蝕了他的精神,還是斷臂摧毀了他的志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昆布哈忽然下定了決心:「這群人既然招攬漢兒奴隸,一定缺吃的吧?也缺馬?缺武器?缺帳篷?奴隸們手頭能有什麼,他們一定什麼都缺!十夫長,我可以帶路,帶他們去洗劫烏鮮烏魯古群牧所!那裡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