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年紀差了四五歲,因為阿多少年時性子遲鈍,當年在潰軍河營地的時候,便是呂樞的玩伴。

阿多的家人全都死在蒙古人手裡,呂樞除了一個姐姐

以外,家人也都死盡。兩人一向很有彼此扶持之感,也有共同的、如君如父的兄長。所以後來數載,兩人雖時有分離,卻始終情好莫逆。

此時眼看阿多的身軀被箭矢貫穿,呂樞的心裡便似一團邪火猛燒,幾乎要吐血。

本來此行甚是順利,現在趙瑄和盧五四不知生死如何,阿多又身受重傷!怎麼就這樣倒黴!眼前這情形,簡直就和多年前從烏沙堡一路敗逃的場景相似,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一個個掉隊,呂樞全然無能為力,沒有任何辦法!

後頭的塔塔兒人還在追擊,越來越近,箭矢還在空中颼颼飛射。

他兩人奔逃的路線,本是筆直往金蓮川去。呂樞很熟悉這一帶的地形,知道只要東行六十里,就能遇見張紹設在金蓮川以西的北羊城軍堡。

北羊城軍堡是縉山行省下屬的十餘個骨幹軍堡之一,依託早年的火唵榷場舊址興建,城牆全是條石築成,方圓兩裡,堅固異常,駐有正將一人,將營直屬步騎六百。一入軍堡,莫說區區兩三百個塔塔兒人,便是三五個蒙古千戶聯手來攻,呂樞也穩如泰山。

而且呂樞既然抵達狗濼鹽場,張紹那邊事前也得了密令,會額外調動兵力前出策應。呂樞相信,兩人奔走三四十里,就可能撞上大周的巡哨騎兵。

可是,時間不夠了。

呂樞的騎術不過關,還要帶著越來越昏沉的阿多,在東面的平曠土地上根本甩不開後頭的塔塔兒人。那些野人越追越近,十里之內,必定會追到首尾相接!阿多的傷勢必定嚴重,也根本拖不到奔行數十里,接受北羊城軍堡裡軍醫的救治!

呂樞猛地咬牙。

「阿多!跟緊我!」

他喊了一嗓子,隨即扳著馬脖子,往左側慢慢用力。黑馬不滿地噴著粗氣,跟隨著騎士的指示,奔跑的方向慢慢轉向北面。阿多的神志有些昏沉,已經沒法詢問呂樞的意圖,只下意識地扯了扯馬鬃,讓馬匹跟著前馬奔行。

兩騎一前一後,往北面鹽沼深處狂奔。

狗濼鹽池在這個位置漸漸乾涸,與東面另一鹽池名叫蓋裡泊的,間隔開了數里。這數里寬窄、近百里長的灘地,便成了通往更北方深山荒漠的道路。

但這道路沿線的地形過於複雜,遍佈鹽沼、荒灘和丘陵。無論人、馬,動輒陷入鹽沼而死,一向很少有人走。便是當年大遼所設的鹽路,也都繞行東面兩百多里,從桓州方向進入草原。

一年前,因為和定海軍相處熱絡的關係,全真教有位號曰長春子的高道,曾試圖出塞傳道,為了節省時間春去秋還,決定從狗濼和蓋裡泊之間的這條灘地穿越。縉山方面專門派了非常熟悉路途的嚮導,可途中他們依然好幾次險些被沼澤沒頂,丟了好幾頭牲畜和行李,差點也丟了性命。

回到中都以後,長春子就此特意賦詩一首,詩云:坡陀折迭路彎環,到處鹽場死水灣,地無木植唯荒草,天產丘陵沒大山。

這首詩,呂樞居然也是念過的。但這會兒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一頭猛撞進了鹽沼深處!

後頭追擊的塔塔兒人在夜幕中忽然驚動,騎馬追擊兩個莫名逃竄的小子許久,又因為倉猝出外,好多人箭袋裡壓根沒裝幾支箭,這時候一個個都不耐煩了。

忽然見他們扭轉方向,往北面鹽沼灘地去了,人人轉怒為喜,都道:「我們這兩年能在狗濼周邊自在殺人,而幾番躲過蒙古人的探查,就是因為熟悉鹽沼地形!這兩個小兒奔向鹽沼,那是找死了!」

當下百餘騎蹄聲隆隆,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