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蛀蟲(下)(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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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純之陷入沉思。
李珏忽然問道:“楊統制,你從真州趕來,意圖消弭我們的危難,我二人深感盛情。不過,你頂著領兵越境的風險,想要什麼?”
“忠義軍。”
應純之愕然:“你在真州的部屬,不就是……”
話說一半,他明白了過來:“你要將淮南兩路的忠義軍合而為一,盡數納入麾下!”
所謂忠義軍,便是當日楊安兒在敗死後,退入大宋境內的紅襖軍餘部。其餘部又分成兩支,一支的首領,是楊友所部;另一支,則是長期屯駐在運河沿線的楊妙真所部。
大體而言,楊友憑著為史寬之鞍前馬後的苦勞,得到朝廷的支援更多,裝備和訓練水平較高。而楊妙真所部在紅襖軍餘部中的名聲更好,兵力數量較多。兩家在楊安兒死後,就一直在彼此爭奪紅襖軍中的影響力,時有衝突。
因為這支軍隊的徵募過程,事實上影響了御前諸軍建康、鎮江兩個都統司的利益,故而各方也有意挑撥他們內鬥,以求彼此制衡。
不過,此前大金國開封朝廷的十三都尉南下,在短短月餘時間裡,痛打了朝廷設在淮南的諸路兵馬,兩個都統司的屯駐大兵損失慘重。而崔與之在淮東編練起的強勇、鎮淮兩軍,又被李珏和應純之胡亂折騰了一年多,戰鬥力大不如前。
頭腦清醒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如今這兩支忠義軍,才是淮南本地最能廝殺的軍隊,而兩支忠義軍合二為一之後,統領這支軍馬的人,便是掌握大宋在淮南最強武力的人。
“忠義軍歸我所有,必定將淮南守得嚴密如鐵桶。而運河南北的貿易收益,乃至擇選可用商賈的權力,都歸兩位所有,想來兩位也能將之管理得井井有條,為大宋、為史相贏得源源不斷的利益。這是有益於大宋,也有益於史相爺的大好事,怎麼樣?做不做得?”
楊友循循善誘。
應純之將要點頭,又硬生生忍住:“除掉賈涉沒有問題。其它的,什麼忠義軍,什麼貿易收益,哪裡是我們能夠私相授受的?”
“此時不私相授受,更待何時?”楊友似笑非笑:“別人賜予的東西,總不如自己捏在手裡那麼踏實!”
應純之嘿了一聲,再要言語,被李珏猛拉了一把。
李珏轉向楊友,微微頷首:“楊統制,你現在說得再多,都是虛言。不妨等你誅殺了賈涉,控制揚州以後,咱們再議此後的細務不遲。”
楊友眼中兇光閃爍,隔了數息才慢慢道:“可以。兩位就在這裡等著吧,先看我去誅殺了那些朝廷的蛀蟲!”
他言下之意,是要軟禁李珏和應純之兩人,兩人卻也無力反對。
楊友大步出外,翻身上馬。
史相在臨安城裡吹噓自己早就和北面周國公聯手,共同滅了大金的開封朝廷,又給群臣帶來巨大的商業利益,這種話,只能矇蔽臨安城裡的蠢貨們。說到底,兩家有沒有默契,身在淮南邊疆的帥臣哪有看不出來的?
兩家沒有默契,大宋就只是被開封朝廷的十三都尉暴打了一頓,然後給定海軍制造了掩襲的機會。而此等拙劣表現,更在淮南造成了空虛異常的局面。
楊友想要憑藉武力利用這個局面,賈涉想要憑藉財力利用這個局面;說到底,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而無論他們要做什麼,李珏和應純之實際上都沒有阻止的能力,只能幹看著楊友威風凜凜地高踞戰馬之上。他輕勒韁繩,馬匹便扭頭擺尾,盤旋騰躍。
楊友當年在楊安兒麾下號稱“九大王”,真不是靠著親戚關係得來。只看他上馬的時候足尖一點,身體便縱躍而起,動作行雲流水,矯健如獵豹,足能想象此人在戰場上是何等剽銳,怪不得與女真人的軍隊連番鏖戰,猶能率部全身而退!
他的騎術也是高明,上身平穩不動,環顧院內劍拔弩張的部下們,意氣風發地道:“諸位勇士,諸位好漢!今日咱們……”
院落裡忽然響起了密集的嘯叫。
那是箭矢破空的聲音。
楊友上馬呼喝的時候,院落裡的甲士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響應,有些手持弓弩的之人,甚至搭箭上弦,顯得急於廝殺。
現在,那些被搭在弦上的箭,全都飛射出來,目標便是楊友。
足足數十上百支箭矢,從前後左右各個方向,密密麻麻地紮在了楊友高大的身軀上,乍看上去,像是院落裡憑空多了一隻長了兩條人腿的巨大刺蝟。
楊友的腦袋上也紮了十幾支箭,以至於面龐都沒人能看清了。他的身體似乎在抽搐,但過於密集的箭矢限制了他的動作,他用力的結果,只是讓密集的箭桿彼此磕碰兩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鮮血從無數箭矢穿透的傷口噴湧而出。起初流速很快,貼著狹窄的傷口發出嗞嗞的聲響,像是數十道細小的噴泉在飆射。
沒過幾個呼吸,體內的鮮血湧流殆盡,傷口處血流放緩,作縷縷溢位之狀。而巨大的刺蝟也從馬背上落下,因為有箭矢支撐,楊友僵直的身體沒法著地,離地半尺就被架住了。
整個院落裡,許多人被眼前情形嚇到傻愣,偏偏又有一批人早有準備,當即刀槍亂舞,大砍大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