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蛀蟲(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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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喝聲音不小,房間裡另一人慌忙起身,往窗外稍探看一眼,把支起的窗欞放下。因為動作太急,震落了窗邊幾塊土坷垃。
還有一人應著怒喝,長嘆一聲,然後默然無語。
三人所在的房屋,是在賈涉府地的正北,貼近迎恩橋的方向,周邊都是貧民聚集之所。
前幾年崔與之坐鎮揚州的時候,重新整修揚州城壕和城北蜀岡上堡城,又增修了連線堡城和大城的夾城,並在城內沿河建倉庫十二座,儲備軍糧。開展這些工程時,除了調動軍隊以外,也出錢臨時徵募百姓,給的工錢很是豐厚。
所以許多貧民在工程結束以後,依舊聚集在這一帶。為了安置他們,崔與之又在城北組織了亦兵亦民的萬馬社,但不久之後,浙東饑荒,大批流民渡江求活,崔與之開城門納撫,再度將這塊區域填得滿滿當當。
既然是容納貧民、濟民之所,難免房子院落破舊不堪,大人物們也很少來此。這會兒屋裡端坐的三個人,還有外間警惕的護衛,便顯得格格不入。
這三人有兩個,乃是淮東一線的地方大員。一為江淮制置使李珏,一為淮東經略安撫使應純之。還有一人,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裡,乃是史彌遠在真州依託當地錢監設立的新軍統領,當年的紅襖軍九大王楊友。
其實不止楊友,李珏的駐地在建康府,應純之的駐地在楚州,這兩人也不應該來到揚州。但他們非但來了,還來的很是神秘,以至於賈涉都對此一無所知。
屋子裡靜默了一會兒以後,關窗回來的李珏沒好氣地道:“什麼蛀蟲?這是錢的事嗎?他們拿得多,就是蛀蟲;我們拿得少,就是棟樑了嗎?”
楊友返身瞪視他:“我說錢的事了嗎?你急什麼!”
應純之曉得,楊友是不脫土匪本色,口不擇言。而過去兩年賈涉上躥下跳地行賄,李珏卻在官員裡拿了最大頭。所以聽到“蛀蟲”兩個字,只覺刺耳無比。
他連忙圓場:“確實也不是錢的事,是,是……”
話說半截,他滿臉沮喪地擺了擺手,竟不知該怎麼表達。
早幾年崔與之主管淮東安撫司公事的時候,在內加強武備,而在外嚴禁無事生非。後來李珏、應純之先後到任,各自都想做點事業,以顯示自家和崔與之這個老儒不同。
李珏經常和崔與之唱對臺戲,多次上書朝廷,要廢除歲幣,與金國斷交,並起兵恢復舊疆。而應純之更激烈些,一手推動了不少海上的綱首在中都城裡造反,在邊境的調兵遣將上頭,也顯咄咄逼人。
當時臨安行在方面,眼看著女真人被黑韃打得焦頭爛額,整個國家都快分崩離析,於是對這種激進策略採取了預設的態度。
直到某日裡定海軍忽然發難,威嚇性地出兵南下,往楚州、寶應走了一趟,朝廷對兩人的支援依然不改,而且還召崔與之回朝任秘書少監,等若鼓勵兩人放手去做,而兩人的聲望和前途,隨著開封朝廷揮軍南下,一度達到高峰。
可是,這種局面很快就過去了。定海軍拿下開封以後,和史相一黨在走私貿易上的合作驟然深入,朝中主戰的聲音隨即越來越弱。
這當然與民間態度無關,只不過,能發聲的人,大都被不可言說的利益收買了;而臨安那邊最近受人矚目的事情,換成了史相和沂王嗣子之間不可言說的衝突,朝臣們好像都在刻意避開與北方的戰和議題。
誠如應純之所言,這不是錢的事情。
南北走私貿易,早就成了半公開的秘密,其中利益如此龐大,李珏和應純之兩人自家也吃得滿嘴流油。可是朝堂上忽然就不再討論戰和,彷彿和是不言自喻的選擇……
那將李珏和應純之這兩個主戰派置於何地?
須知,大宋的主戰派內部,其實分為完全不同的三種人。
一種人,深覺為人子,為人臣,當念祖宗之憤,更深感中原百姓身陷水火,日夜籌謀以圖恢復,而且也真有可行的計劃。
比如赫赫有名的辛稼軒是也。他為官四十餘載,主戰四十餘載,喊得大宋君臣耳朵都起老繭了,但他對金國必亂必亡的判斷神準;所主張的恢復大計,列作十論,也的確字字珠璣。
但這種人,在大宋的官場上數量太少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