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瓦舍裡露臺爭交、斫刀蠻牌的比試場上,那些賣藝好手在展示武藝的時候姿態極盡誇張,其實都在打套子,呼喝格鬥許久,身上油皮都不破一點。

李雲卻毫無徵兆的暴起痛毆,毫無顧忌地向大宋朝所有人公認的貴介公子下狠手!

這種極度兇悍的勁頭,就像是當日韓熙帶著賈似道去往瓦舍,看到代表史寬之下場殺人的紅襖軍九大王楊友。李雲和楊友都是北人,都是從北方的屍山血海裡掙扎出來的人,骨子裡就沒把人命當回事!

李雲和楊友又有不一樣的地方。

楊友是在北方失敗以後,逃亡到大宋來依附權貴的人。他再怎麼兇惡,只是被狗鏈子拴著的猛犬,發狠的物件只是幾個普通的武藝人,他對著史寬之的呼喝,形狀便如家僕。

而李雲背後的人是掌控北方的惡虎,他的底氣比楊友要強出千百倍!在他眼裡,什麼丞相公子,屁也不是,所以那個北方的定海軍,也根本沒有把大宋放在眼裡!

我們在犯什麼蠢?我們怎麼會以為,如此兇惡作派的使者會有求於大宋?

便是當年女真人強盛的時候,南下的使者也不似此人這般肆無忌憚!

這說明什麼?

韓熙心裡大罵。他又想到,萬一這趟太學生鬧騰不成,反而遭有司嚴懲,自己這個韓相後人的身份就過於敏感了,保不準要牽連到應該監視自己的幾個公人,害他們吃板子。於是他用後背拼命拱著,試圖往人堆裡躲一躲,遠離慘烈的現場。新

與此同時,李雲握著拳,冷冷地垂頭,看著眼前倒地的兩人。

他有點懊惱。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本身沒錯,但因為在班荊館裡坐了一個月的監,自己有點過於暴躁了。

留給他細細盤算的時間也太短,所以操作手段太過激烈,本該有七分的兇惡,被硬生生表現出了十二分。用他的夫人花大娘的話講,就是演技過於浮誇,用力過猛。

更麻煩的是,自己的運氣不怎樣,史嵩之這廝的運氣更差。萬一這小子死了,史彌遠必定暴跳。

總不見得我去向史彌遠解釋:非我有意,而是史嵩之用腦袋撞我的拳頭,自家找死?

這是事實沒錯,好像不大能說服別人的樣子。

在東北內地無數次錘鍊的經歷告訴李雲,哪怕是犯錯,心虛了,也絕不能慫。就像是山林間的野獸,越是害怕、緊張,越要炸起毛來,讓自己比平時更大更壯一圈。

既然已經兇過頭了,就得咬牙挺住,維持住這種架勢,甚至把事情鬧得更大。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唬住薛極、唬住眼前這些太學生和官吏們,唬住史彌遠,也唬住南朝宋國!

那麼,該怎麼做?

心念電轉之時,李雲視線兜轉,無意間掃過赤岸橋頭。

在面如土色的太學生人群裡,有個一手掩著臉,一手拼命扒拉人叢,想往裡頭擠的。隨著他的動作,袖管裡還時不時往外落出幾枚酥芋。

這是很常見的小點心。李雲以賈似道的名義混跡臨安的時候,結交過一個很喜歡吃酥芋的朋友。他只要出外,手裡總揣著裝酥芋的盒子。

李雲厲聲喝道:“韓熙!你給我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