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伯侄(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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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史寬之活見鬼也似的表情,李雲怔了半晌,試探地問道:“怎麼,貴國的太學生,不能殺麼?”
“怎麼能……”史寬之亢聲喊了半句,又壓低聲音:“當然不能殺!”
到這時候,兩人差不多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家此前的想法出了一點小小的岔子。
史彌遠自然是權臣,而且權柄之強,為大宋開國以來屈指可數。任何軍政處置,他都能夠繞開皇帝,直接頒行省札,事後再奏御畫旨予以追認,皇帝無有不準,而天下習以為常。
所以郭寧在處斷與南朝外交事務的時候,也直接對著史彌遠,並不理會那個空頭皇帝。他以自家的權柄擬之於史彌遠的權柄,覺得史彌遠自然有本事壓制不服。
問題是,郭寧的權柄來自於戰火搏殺,史彌遠的權柄卻來自於一次次的陰謀,來自於政權內部的一次次利益交換和權衡。這就導致其政治集團內外皆有極大的隱患。
在其內部,組成的人員良莠不齊,充斥雜質。
過去半年裡,李雲等人從海到陸,逐步滲透和收買史彌遠門下的官員的時候,整個過程簡直易如反掌。而郭寧從開封傳來機密口信,想和史彌遠確認政治利益的交換時,機密洩露也毫無阻遏。
而其外部,更是滔滔政爭如潮,永無休止。
在周國公郭寧看來,定海軍要穩定北方,還要建立新的王朝,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眼下最好能穩住南朝這個錢袋子,什麼兄弟伯侄的口頭便宜,佔不佔都是小事。他正好以這個建議,試探南朝的政治風向。
但在史相這裡,周國公願意與大宋約為兄弟的訊息一旦洩露出外,諸多政治勢力糾纏惡鬥的大宋朝野,立刻就多了個政治傾軋的由頭。
南朝人讀的書多,口舌上、筆墨上的功夫,勝過北人十倍不止,揪著一個由頭怎樣都能講出道理。這樣那樣的道理並不為了做好眼前的事情,只為了攻訐某個被士子視為眼中釘的人。
天可憐見,當年史彌遠主張議和、主張改叔侄為伯侄,避免與金國軍事對抗;無數人一邊享受和平的好處,一邊寫就無數彈劾奏章,都說史彌遠喪權辱國可殺。
現在靠著與定海軍的協作,南北之間將為兄弟了,結果那幫人換個說辭,認定金國既然崩潰,大宋便有火中取栗的能力。如果取不到多少實利而只能滿足於名義上的收穫……那依然是史彌遠喪權辱國可殺!
與當年局勢不同的是,史彌遠經營多年,已經往都司和臺諫塞滿了懂事的謹默之士,彈劾奏章再多,一份也到不了皇帝手裡,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可誰能想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居然鼓動太學生伏闕上書!
太學生是大宋年輕士人的精粹所在、人望所繫,又因年輕氣盛,很容易受人蠱惑。所以自建炎元年太學生陳東上書言事被殺,引發巨大政治風潮以後,朝廷和執政的權臣如秦檜、韓侂冑等,對此都很忌諱。
他們多次下達監學敇令,嚴禁太學生伏闕,還調整太學的學規,對各種出格行為,或比之徒罪,或比之黥罪,或比之死罪,皆褫奪士人資格,禁錮不得為官。
在強烈的壓制之下,南渡百年以來,太學生上書請願一共也沒幾次。史彌遠在這幾年裡,對理學之士、朝廷故老極其優容,所以政治上的爭鬥很少引動到太學,太學生自家也不願意拿自家前途去和手段圓熟的當朝宰執硬碰硬。
所以這十年來,太學安穩,殊少動盪,僅有兩次鬧出事端。
一次是嘉定二年的時候,臨安知府趙師睪處罰了兩個違規為他人經營田產的武學生,結果導致武學、太學諸生相繼投牒罷課、上書聲援,說趙師睪擅自處罰學生,蔑視學校,不有君父。史相為避免結怨於士,罷去趙師睪臨安知府之職,太學生的勁頭也就過去了。
另一次則是大金國兩分之後,朝中商議歲幣事宜。不少太學生鬧鬨著,請斬繼續支付歲幣的喬行簡以謝天下。喬行簡其人,本來就是史相推出來的傳聲筒,史相用他試探過了,自有一整套的手段來繼續支付歲幣,還藉著定海軍開拓海貿的機會,重設淮南錢監,憑空生出了兩家合作的本錢。
那一趟,畢竟不是直接衝著史相,也沒什麼難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