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輕士卒把完顏守緒的腦袋高高提起,李霆和他的同伴們一齊鼓掌叫好。

李霆從城門樓上撿了根旗杆,把完顏守緒和田琢的腦袋掛了上去。又讓一個識文斷字的部屬去扯了件淺色的袍子,蘸人血往在上頭寫了兩行字:逆賊完顏守緒之首,逆賊田琢之首。”

溼漉漉的兩排字寫完,掛在首級下方,便如一幅酒幌子。

這幾人寫字掛腦袋的時候,其餘將士們分頭剝了死人身上的甲胃,取了刀槍劍戟在手,重新把自己武裝到牙齒。有幾名身上燒傷嚴重的將士,適才廝殺時連串的燎泡破裂,皮肉潰爛,真是堅持不了,他們便拿著刀槍坐在城門左近,一來警戒城門,二來等待隨時會到的援軍。

須臾間眾人群聚。

定海軍的將士們素來不把自己當作大金朝廷兵馬看的,這會兒親手殺了個皇帝,好些人心裡的閥門完全開啟了,人人兩眼血紅,情緒亢奮地吼道:“殺進城去!殺個痛快!”

“等等!”李霆忽然斷喝。

左右問道:“節帥還有什麼吩咐?”

“這行字不好,意思不對。拿下來,改一改。”

左右愕然,各自腹誹。

這種爭分奪秒廝殺的當口,你李二郎折騰什麼啊?你就非得裝出讀過書的樣子嗎?

畢竟他是節度使,官大,不聽他的不行。眾人撇撇嘴,再度扯了白布鋪開,眼巴巴地等著李霆指示。

轉眼間新的兩排字寫好了,重新掛在首級下方,隨著竹竿舉起,懸垂而下。

李霆滿意地點頭:“你們看,這才叫通俗易懂,直指人心。豈不是妥當很多?”

眾人抬頭看去,原來的兩排字被換成了:“大金皇帝的狗頭,大金宰執的狗頭。”

外圍數十名將士哈哈大笑。

內圈幾個親信倒是一愣。

有人湊到李霆身邊低聲道:“咱們出兵南下時,說是征討叛逆來著!節帥,大金的皇帝在中都,咱們周國公可是朝廷的忠臣……”

“忠臣個鬼!這趟拿下開封,少說也殺掉幾萬女真人,誰還把這個忠臣的名頭當回事?皆因咱們兵強馬壯如此,才能取代金國,肇建新朝,就是這麼幹脆利落!大金國的皇帝就是現在死在弟兄們手裡的這個,中都那個病秧子皇帝,屁也不算!”

說到這裡,李霆隨手把那部下推開:“聽我的就行了!”

見那部下猶豫,李霆把自己胸膛拍得鼕鼕作響:“我李二郎心裡明鏡也似,斷然誤不了事!”

至於其餘將士們,哪有不喜歡李霆這麼說的?

一來,大家夥兒跟著周國公廝殺數載,誰都知道定海軍明擺著和大金國不是一條心。只不過因為首要的大敵是草原上的黑韃,才始終頂著金軍的名頭,避免無謂對抗。隨著大金越來越朽爛,大家早就不耐煩了。

二來,定海軍嚴刑厚賞,極重軍功,而且兌現的實實在在。以至於將士們每次戰役之後,都會反覆盤算自家的功勳。今日眾人從火場奪出,連破開封兩重城池,自然已經是大功了。但如果還能算上殺死敵國的皇帝,這功勳較之於殺死一個逆賊,孰輕孰重?這其中可是天壤之別!

當下人人眼裡放光,個個都道,節帥文采斐然,這行字意思特別的明確,妥當極了

數十人鼓勇,舉著兩個腦袋開路,繼續往城裡衝殺。

早年大金揮軍中原,兵鋒酷烈,動輒殺戮無孑遺,在南朝宋國治下生民百萬的東京汴梁,始終就沒能恢復元氣。故而開封城裡的百姓數量不及當年的三分之一。到後來中都、河北的女真人大批逃亡南下,開封朝廷遷出內城漢兒,用其家宅安置了足足數萬人。

俗語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換了謹慎小心的將領,絕不會輕易帶數十人衝進數萬女真人居住的內城。

但李霆是從來都不謹慎小心的,便是吃再多的虧,冒了再多風險,他依然大膽。連帶著他的部下們,也從不知道什麼叫穩重。那麼多的夥伴死傷,餘部寥寥無幾,但每個人計程車氣、銳氣也絲毫不減。

在這時候,一個沉穩多智的將軍,還真不如李霆這樣的地痞流氓。

開封城裡本已傳聞軍隊皆敗,諸將皆死,地位較高、率先得到訊息的一批女真人立刻判定大局即將傾覆。

這批人一旦狂亂奔逃,立刻引發城中紛亂。緊接著還有人縱火打劫,試圖趁亂搶一點珍寶。

因為開封城的普通民居里無甚油水,唯獨皇宮在經歷海陵王興修之後,很有些富麗奢華所在,故而皇宮首當其衝倒黴。可笑的是,連侍衛親軍首領完顏九住都忍不住參與其中,他順便還帶人掀翻了幾面五色日旗,藉以統一部下的思想,為之後屈膝投降做準備。

這樣的局面,根本沒人能阻攔李霆。

李霆攜兩個首級招搖入城,橫衝直撞,所見之人無不驚駭欲絕,至有跪地求饒的。而整座城池也因此徹底失去了秩序。

端門東側闕下的近侍局裡,年輕的奉御完顏承麟攀上牆頭,看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