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邊臉頰被灼到焦爛計程車卒毫不遲疑地按倒田琢,然後用膝蓋頂住他的胸口。如此一來,這位曾經一力支撐起開封朝廷的有能漢臣,全然無法呼吸了,更不要說講話。

田琢拼命掙扎著,用力鼓起胸膛。但他是書生,而頂在胸前的膝蓋帶著巨大壓力。

他每次都只能呼氣而沒法吸氣,於是嘴裡發不出聲音,就連掙扎的力氣也很快減弱。那士卒確認田琢的動作放緩,然後調轉手裡的直刀,勐地一刺。

噗嗤一聲輕響,刀鋒自上而下貫入了田琢的胸膛。

完顏守緒在那士卒壓住田琢的時候,就拔足奔來,試圖解救這位亦師亦友的良臣。但他養尊處優很久,動作慢了,跑到跟前,只看到田琢的胸膛汩汩地往外淌血。

田琢在這時候,仍然側過臉,看著完顏守緒,急切地張著嘴,像是要說什麼。

那名定海軍士卒持刀刺透田琢的胸口以後,抬腿跨過田琢的身體,田琢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探出手,抓住那士卒的腿。

他的聲音很低弱:「那是大金國的皇帝!不能殺!放了他,以後你們才能繼續有軍功!否則,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說到最後幾個字,大量的鮮血湧進了他的肺,又從他的嘴裡噴出來。

他的童孔忽然放大,開合的嘴也不再動了。

「這是大金國的宰執!你們就這麼殺了他?你們該留他一條命的!」完顏守緒有些絕望地吼道:「你們想要什麼,他都可以給!……我也可以給!」

或許在定海軍眼裡,開封朝廷裡的,全都是叛逆,而且還沒什麼價值可言吧。哪怕開封朝廷的宰執也是一樣。

完顏守緒記得田琢的許多事蹟。

比如當年得到徒單鎰的指示後,田琢暗中奔走,推進遂王逃離中都的計劃;又比如完顏守緒一行人輕騎簡從抵達開封以後,是田琢設計奪權,使遂王在最短時間裡控制了南京路。

再之後,那些勸課農桑、舉薦人才的事蹟,更比比皆是了。

如果開封朝廷能夠長期存在下去,過程中田琢的許多事

跡可以寫在史書上,讓後世之人讚歎田琢的才能,將他與漢唐時的中興名臣相比。

但現在,開封朝廷已經走向末路,沒人在乎開封朝廷的官員如何,田琢的才能也就只能發揮到這裡了。

完顏守緒也是如此。

他有大志,有與之匹配的才能。在獨立掌控開封政權以後,他一則愛民,一則養兵,試圖對內治政公平,對外積極進取,甚至還試著竭力彌合漢兒文臣和女真軍將的矛盾,將雙方的力量重新融為一體。

可他的努力也只能發揮到這裡。

該做的,他全都做了,什麼也沒有做錯。只不過,那個周國公郭寧更強,動作也更快。以至於開封朝廷從建立到失敗,連三年時間都不到!

完顏守緒心中不斷哀嘆,如果能給我十年,不,哪怕五年,開封朝廷至少能從南朝奪取足夠的利益……早前朝中重臣私下商議,還打算奪取巴蜀以為退路。畢竟開封之兵縱然較定海軍不如,較南則制之有餘力!這完全是可行的!

可惜到了現在,再盤算什麼都沒必要了。

完顏守緒從沒上過戰場,但此時此刻,傻子也能看懂這些將士的眼神。

他們的眼中除了冰冷的殺意,還混雜著從火場中突出的暴躁,還有失去許多同伴的狂怒。

他們就是來屠殺的。

此時不提朱雀門周圍的

廝殺,奧屯斡裡卜和完顏阿排所部潰散的訊息,還從其餘城門傳入了內城,甚至傳入了皇城。

其實皇帝早曾嚴令負責守城的軍將,要他們隔絕內外,絕不使訊息溝通。但奧屯斡裡卜和完顏阿排所部一走,負責留守的兵力全不可靠,城外失敗的訊息傳入城裡,速度簡直快如閃電。

這訊息抵達城門,守軍棄械潰散;抵達軍營,軍卒轟然而走;抵達諸多宅邸,宅邸眾人哭喊之聲震天動地,趕著車馬直奔北面、西面的城門。

抵達皇宮以後……

皇帝回頭看看,只見皇宮所在的方向火光熊熊,眼看火勢都要超過南薰門大街沿線了。

那些海陵王興建的高大樓宇之間,還有人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有人狂喊著從高處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