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的皇帝和開封朝廷群臣,對他們寄予厚望,而他們驟然潰散造成的影響,比預想的更要大得多。

開封城外,在郭寧走後,是郭仲元負責指揮全軍。此前郭寧火急率部出擊,對郭仲元並沒有做特別的交待,但郭仲元始終覺得,郭寧的性格里固然有暴躁輕佻的一部分,卻也不乏謀略,他既然這麼做,就一定有這麼做的倚仗。

帶到熱氣球上的眺望之人瘋狂揮手,開封城裡忽然再度傳來喧鬧,郭仲元一下子明白了。

開封城裡有我們的人!這人的發動未免過於遲緩……但終於起到作用了!

郭仲元控制住自己的激動情緒,從容轉向身後待命的部將門。他面沉如水,徐徐道:“諸位,開封城裡發生了有利於我們的變動。城外的戰鬥,該到結束的時候了。各部遵照中軍號令,準備總攻!”隨著定海軍各部將校回營,金軍承受的壓力忽然就如驚濤駭浪,層層疊加上去。

兩軍廝殺到此刻,各部金軍都已經竭盡全力,能鼓舞士氣的賞賜手段、能催促惡戰的嚴苛軍法,早都一項項用了個遍。

支撐各部繼續戰鬥的,是許多人覺得定海軍也一定到了極限,雙方只不過在比拼毅力罷了,再堅持一點點時間,就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但隨著定海軍的攻勢驟然勐烈,金軍各部立刻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處在鏖戰漩渦中的完顏陳和尚更是沉聲道:“這樣下去贏不了!得另外想辦法了!”想到這裡,他帶著本部剩餘的騎兵迅速脫離戰場,往完顏從坦所在的中軍奔去。

誰知騎隊尚未接近中軍,忽遭中軍飛蝗般的箭失阻截,有人大聲喊道:“完顏陳和尚,你棄了兵器,把兵馬交付給我,方可面見元帥!”完顏陳和尚連番廝殺,渾身浴血,本來就是強撐著,忽然聽到這一句,氣得頭腦發暈,幾乎要墜馬。

“你們做什麼?發什麼瘋?”他厲聲喝問,結果中軍方向又一蓬箭失飛來。

城內亂相有增無減,城外廝殺如火如荼。開封內城的朱雀門城樓上,皇帝的臉色慘白。

此前田琢和侯摯聲稱,己方暗中設下了火攻的圈套,皇帝心裡還隱約有點不滿,覺得這些漢臣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抱團,而不把女真人當作自家人。

哪想到現在是女真人出了問題,是女真人的重將造反,要把女真人的政權導向末路了!

這下怎麼辦?還有什麼應對的辦法?他去看田琢,田琢正從城堞上探出身子,眺望遠處,嘴裡不停地喃喃道:“怎麼可能?”唸叨了幾句,田琢打起精神,轉向皇帝:“陛下,此時朱雀門前尚有火場阻遏,無論定海軍的人,還是完顏斜烈這個叛徒,緩急間還到不了這裡,咱們須得儘快調動侍衛們來此,然後……”就在田琢絞盡腦汁,為開封朝廷爭取機會的時候,火場朝著朱雀門的方向,火勢漸漸低落了點,原本濃烈異常的黑色或白色煙塵被風吹拂,慢慢散開。

轉澹的煙塵之下,露出一隊緊緊趴伏在地面,像焦湖多過於活人的人。

為首之人抬起面龐,只見他臉上全都是灰塵泥濘,半邊面龐還帶著面板燒傷後鮮血凝結成的塊狀血痂。

隨著他抬頭的動作,灰塵和血痂悉悉索索落下,露出底下粉紅色的面部肌肉,看起來慘烈至極。

那人自己倒像是並不在乎髒汙或傷勢,甚至也看不出感覺疼痛的樣子。

他往手裡呸呸地吐了好幾下,勉強擠出兩口唾沫,搓了搓手掌,然後用略乾淨些的手掌揉了揉眼,往前張望。

張望了片刻,他咧嘴笑了起來:“這老大一座城門樓子,必定是開封城裡的要隘對吧?城樓內外無火,城門又是開著的……嘿嘿,不是巧了麼,莫非是老天爺挑著我李二郎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