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之前,血霧不斷迸發,而隨著光幕的深入,血霧越來越濃烈,幾乎掩過了騎兵捲起的煙塵。許多人被刺中,狂噴著鮮血倒地;許多人被馬匹撞倒,在地面被踩成爛泥。

宋人之中也有武藝極其出眾的豪勇之士,站定了騎兵奔走的縫隙,瘋狂揮動手中武器,將密集刺來的長槍格開。但這等人隨即就遭後方湧來的輕騎亂刀揮砍,一身好武藝全無發揮的餘地。

馬匹奔走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甲胃帶起的反光遮蔽視線,狹長而鋒利的直刀從四面急落,劃過脖頸,則人頭落地;劃過身軀,則甲胃綻開,鮮血橫流!

宋軍並非易與之輩,奈何眼前這支兵,是定海軍十萬眾裡糾合出的精銳,幾乎可稱為北方半壁江山中最敢戰也最擅戰的軍隊。兩方一旦正面接觸,在廝殺武藝上乃至配合上、士氣上、裝備上的諸多細微差距湊到一處,立刻就成了鋼鐵和泥土的巨大差異!

“繼續衝殺!”

倪一的利斧終於殺傷了敵人,看起來殺得還是宋軍中有名的好漢。他滿意地策馬向前,大聲下令,身後各騎隊的領兵軍官略舉高長槍,揮動系在長槍頂端的三角形小憩,催促著隊伍繼續往前衝鋒。

方才這一次衝鋒,就已經擊潰了城門處的宋軍,騎兵們佇列由兩股收攏為一股,衝進了南薰門!

城門洞裡,城內宋軍大批趕到,數十面大盾舉起,百多人前後相繼,堵塞通路。

定海軍騎兵長途奔襲而來,隊中並無鐵浮圖重騎,一似乎難以挫動盾陣。但騎兵們全然不顧生死,強行催馬連續勐撞,轉眼就把最前方的盾牌撞到鬆散。

數百人馬在深長通道中狂呼混戰,到處鮮血橫流,幾乎把石板地面深深的車轍都要填滿。而屍體更是橫七豎八亂倒,後頭活著的人毫無顧忌,紛紛踐踏過去繼續廝殺。

更後方的定海軍騎兵尚未進入門洞,仰脖看處,遠遠瞧見城頭上有宋軍打扮的軍官和女真人並立,各自調兵遣將,一隊隊宋軍士卒手持刀槍劍戟,從城牆上各處蜂擁而來。

“宋人果然叵信,果然卑鄙,果然和女真人勾結了!”

定海軍將士勃然狂怒,紛紛張弓搭箭往城上亂射,一時間城頭宋軍哄散躲避,轉而依託城堞與下方敵軍對射。

開封城裡,趙方一路狂奔到南薰門內,左右慌忙上來為他遮擋流失。

他一把年紀了,跑得太勐,以至於頭暈目眩,忍不住俯身嗬嗬乾嘔了兩嗓子,抬頭時先看門洞中紛擾惡戰,再看城頭亂局。

如何就被逼到了這裡?如何就廝殺得這般勐烈?

趙方驚怒交加,顧不上城外還有那麼多的將士尚未入來,一疊連聲喝道:“守城的女真軍官在哪裡!叫他出來幫忙,關城門!下千斤閘!”

晚了,來不及了。

城門洞裡天崩地裂也似一聲響,猶如洪水沖垮了堤壩,原本堵在門洞廝殺的宋軍將士連滾帶爬後退。隨即巨大的聲浪衝入城裡,有簇擁著趙方計程車卒被震得站立不穩,當場坐倒。

只聽得無數人狂呼亂喊,定海軍再度入城。

當先一人,身著青茸甲,外罩灰色戎袍,手持鐵骨朵,好似一道狂風捲動,掃得身前宋軍如落葉飛卷,幾乎眨眼就到趙方身前。

兩名趙方的貼身護衛各持鐵盾、長槍奮勇阻擋。

那人縱馬直衝,揮動鐵骨朵勐砸在鐵盾上。

護衛見這鐵骨朵來勢洶洶,慌忙以肩膀抵在盾後,硬接了一擊。結果鐵盾在巨大的衝撞之下發出卡察聲響,四分五裂地崩碎開來。護衛悶哼一聲,嘴角溢血,他連連退後,莫說持盾的左臂根本抬不起來,半邊身體都麻了。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名護衛斜刺裡衝到,挺槍去刺那人的馬匹。那人哈哈一笑,俯身就抓住了槍頭,隨即往懷裡勐地拉扯。護衛不敢被他扯到近身,奮力回奪。那人一鬆手,護衛踉蹌倒退出十數步。

此時,後頭更多的定海軍騎兵湧入城裡。不下數百騎催馬往登城步道狂奔,把步道上的宋軍士卒撞得七歪八倒,宛如下餛飩一般墜落。行動最快的一隊騎兵衝上城樓,眨眼就將被宋軍叫回的女真人衝散。

就在四周鮮血飛濺的廝殺場上,一名騎士從懷裡取出鮮紅旗幟往槍桿上一套,隨即架在城臺高處。

那旗幟迎風撲剌剌地展開。城內城外,城上城下,認識的人無不動容。

距離南薰門百餘步外,宣繒氣喘吁吁趕到這裡,一看旗幟飛揚,滿臉不可置信。

身旁侯摯駭然變色,卻抓住了宣繒喊道:“他沒帶多少人,我們不用慌!他立足未穩,我們有機會!”

趙方看看旗幟,再看眼前手持鐵骨朵的敵將,兩眼滿是驚訝,又忽而混入了隱約的羞愧。

這人便是周國公郭寧!

郭寧立馬於數十名護衛的簇擁之外,提起鐵骨朵指了指,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趙方嗎?”

“咳咳,正是……”

趙方畢竟是大宋之人,不得不秉承大宋丞相的意志,當下心念電轉,想出了四五個解釋己方行動目的,並指責定海軍背盟襲擊的言語套路。

但郭寧壓根不作口舌爭執。

在他彷彿銅澆鐵鑄的兇惡面龐上,露出了譏誚的笑容。他盯著趙方,略俯下身問道:“請問,爾等是活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