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宋的軍隊,行於大宋的疆土。大宋朝廷對我大宋將士的命令,恐怕不合稟報給大金國的周國公。”

郭寧把身子往後一靠,抬起下巴,俯視宣繒。

他慢慢地道:“我不知道什麼大宋疆土,只知道大金的疆土。如果使者在這上頭不願意坦誠相待,那麼,我軍打算如何應付擅入大金疆土的宋軍,也就不合通傳給南朝的使者咯?”

郭寧的輕鬆姿態只稍稍收斂,整個軍帳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他數年來如雷貫耳的兇名,其部所向披靡的勇悍和用無數屍體積累起來的聲威,就彷彿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到了宣繒身上。

倪一下意識地手按腰間刀柄,站到了中軍帳門。

宣繒的額頭出了汗。

他沉思片刻,環顧周圍諸將,視線一掃而過。

“無妨,在座的都是我麾下心腹之人。有什麼話,都可以講。”

“此番來到南京路的兵馬,是京湖制置使趙方趙彥直所部,兵馬共計兩萬。趙彥直是史相公的舊部,他擅長練兵治政,麾下也有能征慣戰的勐將。”

宣繒向郭寧恭恭敬敬地再度行禮:“我方並無奪取整個南京路的意圖,但他們此來的目的,確實是開封。”

郭寧擺手:“別再繞圈子了,直說!”

宣繒加快語速:“我方有意和周國公聯軍,共同擊破開封金軍。此番,想請周國公見一見大宋將士的勇勐;進而,請周國公給我方兵馬一個進入開封的機會。”

“哈哈,若貴方確實有意攜手,那一同進入開封並無不可。問題是,進入開封以後,你們還走麼?”

“大軍自然折返,絕沒有長駐的道理。但,也總會留些人手在開封,以灑掃歷代先帝的園陵。哦對了,待北方局勢抵定,大宋會另遣使者,與周國公商議開封的歸屬。”

郭寧搖頭:“這有什麼可商議的?”

“國公,國公,請聽我說。到那時候,周國公意欲如何,史相公都樂見其成,我現在就可以代表史相公向國公承諾,史相本人,對開封的歸屬並不渴求。”

郭寧要宣繒直說,可宣繒大概是在宋國朝堂鬥嘴皮子習慣了,說出的這段話依然拗口,前後意思兜了幾個圈。

郭寧一時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史相公打得好算盤!”

一旁的耶律楚材重重哼了一聲:

“史相公遣軍北上,攻開啟封,用的都是自家陣營中人。到日後商議開封歸屬,恐怕來的就是史相公的政敵了。到那時候,戰場上打出來揚眉吐氣的成果,卻要在外交場合重新交出來,這些人回朝之後定會成為千夫所指,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嘿嘿,史相好手段,這是把我們定海軍,當做了他在宋國朝堂爭權的工具!”

宣繒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這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正如貴我兩家在海上的生意。”

郭寧輕咳一聲:“我和史相公,今後會有很多合作的地方,這點小事,可以答應。”

說到這裡,郭寧再度俯身向前:“不過,何以為憑?”

“有史相公手書的信件在此。”

“拿來我看。”

宣繒從懷中取出信件,雙手封上。

耶律楚材向倪一使了個眼色,倪一連忙過來接著,拆開封套。

郭寧開啟信件,只見信上字型綿密雍容,果然有幾分丞相氣度,而整張紙上一共只有寥寥八個字:“利窮則散,友不失矣。”

倒也坦蕩!倒也灑脫!這史彌遠倒也不愧是南朝的丞相!

郭寧讀了兩遍,哈哈大笑。

笑聲中,郭寧把書信給了耶律楚材,讓人陪著宣繒,好生招待。

待宣繒告退離去,稍稍走遠,郭寧問:“在你看來,宣繒說的是實話麼?”

耶律楚材答道:“有關中都與臨安之利害,他說的甚是坦率了。可是,開封和臨安之間,也當有利害關係存在……他在這上頭絕口不提,或許是刻意隱瞞,或許史彌遠對他沒有交待。國公,這支宋軍可以作為友軍,卻也不得不防。”

郭寧點頭稱是,沉吟片刻。

韓煊問道:“國公,咱們接下去該如何?”

郭寧不願讓將校們瞻前顧後,當下只道:“南朝人鬥嘴皮子,咱們只鬥刀槍便可。戰場上的事情,戰場了,諸位做會戰準備吧!”

郭寧抬高嗓門:“宣繒想讓我見一見大宋將士的勇勐,此言甚是可笑。我倒想讓他見一見咱們定海軍將士的勇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