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收買(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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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函輕哼了一聲:“他是聰明人,你不捨得!”
“嘿嘿,聰明人到處都是……”
“但像他這一類的聰明人不多!能專心致志想著靠錢解決問題的聰明人,只有這一個!”
郭寧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嘆了口氣:“阿函,你看出來了啊。這人滿腦子都是錢,很難得。”
郭寧陷入了沉思,呂函拉著他的手,讓他往後退,坐在長榻上。長榻一角有常備的氈毯,呂函將之張開,一半鋪在郭寧的腿上,一半鋪在自己腿上,然後靠著郭寧的肩膀,仰臉看看郭寧粗糙而黝黑的面龐。
童年時,她經常看到郭寧憤怒的模樣,少年時也如是;到如今她二十歲了,身邊的郭寧已經從玩伴成了丈夫。郭寧依然是那個執拗而兇狠的性子,又有許多不同,比如,他用來思考的時間越來越多,性子也越來越深沉了。
呂函明明一直就在郭寧身邊,卻不明白郭寧的變化究竟從何而來。但有一點她始終堅信,那就是郭寧的想法和做法,都是為了照顧身邊的人,甚至扛著身邊的人往前走。只不過隨著地位越來越高,權力越來越大,他想要照顧的人也越來越多。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呂函照顧孩子累了,已微微打鼾,郭寧依然在想。
此前水師綱首作亂,郭寧勃然大怒,所以下令把經手此事的賈涉抓來,必要揪出背後下令策動之人,予以報復。
下令之人是楚州的應純之和揚州李珏兩個,自有李雲去對付。他們但能留著一口氣回到臨安,李雲這左右司郎中便等於是白當了。
賈涉來了中都以後,郭寧才發現賈涉這個人本身,才是李雲此行最大的收穫。
他原以為,賈涉是個才幹出眾而貪婪好財之人。在北人眼裡,南朝的官吏大都如此。
可實際上,此人還真不是通常那種只知謀取私利的貪官汙吏。
他所思所想乃至所做的事情都離不開錢,皆因他當真覺得,錢是能夠影響軍事和政治的關鍵,錢能用來解決一切問題。甚至宋金兩國之間,如果貿易暢通,大家都有錢賺,也就少了衝突的可能。
先前他在高郵、盱眙等地任職,就非常熱衷於鼓動邊境貿易,為各種明面上暗地裡的商賈牽線搭橋。在寶應縣,則天天都忙著為運河商路上往來之人開關引路。在這過程中,他看似賺的盆滿缽滿,其實這只是附帶的收益而已。
他這個想法,就算到了天津府,眼看著郭寧興致勃勃地操練水軍軍官,依然沒有變化,反而還鼓起勇氣,準備拿錢解決問題了。
天下皆知郭寧粗勐,是個憑藉武力上臺的草莽豪傑,賈涉卻在郭寧面前大談特談他開礦鑄幣的生意經,想要靠著六十萬貫銅錢的暗中交易,在兩國之間形成某種默契。
這可不是某種話術……郭寧再三確認過,賈涉是認真的。
換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對郭寧說這些。因為這種做法,放在一個勃興勢頭明顯而武力強橫的政權面前,形同收買而收買的價碼又似乎不高,很有可能他們一開口,就被暴怒的郭寧喝令拖出去宰了。
好在郭寧雖然出身草莽,想法卻沒有停留在草莽的層次。
他自起兵以來,在軍事和地方管理上,始終依賴軍戶和蔭戶的兩級體系。這種制度會造成一大批的基層軍事貴族,彷彿漢時的良家子,唐時的府兵;再把標準放的鬆散些,其實和女真人的勐安謀克、蒙古人的那些千戶百戶的體制也有共通之處。
如果郭寧腦海中的那些記憶碎片無誤,大宋和大元之後繼之而起的大一統王朝,有曰明,有曰清,它們營建起家武力的套路依然如此。
這種基層軍事貴族單以自身的經濟條件,即可保障必須的裝備和訓練水平,進而也能在相當時間裡保障軍隊戰鬥力的下限。
軍人直接掌控相當規模的土地產出,又排除了官僚體系的盤剝和壓制。有恆產所以有恆心,保障了軍人的經濟和政治地位,也就等於保障了他們的戰鬥意志。
當年郭寧在河北聚數百潰卒,就據此向部下們做出承諾,並制定了佔據山東,逐步分配田畝,設立軍戶的計劃,所以耶律楚材才會與郭寧一見傾心,認為郭寧胸中丘壑彷彿天授,從此跟隨。
這種制度,確實是歷代以來混一天下的不二法門,也是隻有非凡人物才能認識並貫徹的屠龍之術。
在大金國腐朽不堪而蒙古軍剛邁出草原、尚未臻至極高水準的情況下,這樣的軍隊再配上足夠勇勐的骨幹,已經足以橫行天下。
郭寧盤算過,既然蒙古軍已然向西,正好便是己方大肆擴張的視窗期。就用手頭這十幾萬軍隊,一口氣橫推了大金的半壁江山,然後飲馬長江,拿下宋國。最後再回身去繼續對付北面的蒙古,頂多捎上一個西面的夏國。
這是很可能做到的。越是經驗豐富的武人,越能理解十幾萬訓練有素的軍隊代表什麼,同時代的金軍或者宋軍,在他們面前頂多只能算有組織的武裝農民,郭寧率領部下們屢次以少勝多,其實並不特別艱難。
按照史書的記載,當年大宋的太祖皇帝以殿前都點檢的身份統領後周兵馬,以敵北方的大遼。此君在黃袍加身以後,也是這麼個先南後北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