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會兒,他腦子裡一片茫然,只顧著在人群裡瞎逛。

“賈公子!師憲兄!”

忽聽有人呼喚,賈似道一個激靈:“何人喚我?”

“是我!是我韓熙啊!”一個少年郎君哈哈笑著,上來就把賈似道抱了個滿懷。

這韓熙,看上去是個憊懶少年,其實身份有些特殊……他是當年主導開禧北伐的宋國丞相韓侂胃之子。後來韓侂胃被宋人自家砍了腦袋,奉獻給大金求和,他的親族大都被流放。

直到前年,大金先被蒙古人殺得膽寒,後來內部分裂的勢頭又漸漸明顯,宋國朝廷內部,有些主戰派便趁機上書,求了對韓侂胃親族的赦免,允許他們以庶人身份回到臨安居住。

這種庶人,自然不是普通庶人。賈似道曾得提醒,說這韓熙日常都被左右廂巡檢的人跟著,背後保不準就有皇城司的眼線,代表史彌遠在關注,所以他並不打算與之多做往來。

不過,既然撞見了,那也不妨稍稍周旋;無非撒錢罷了,容易得很。

賈似道一拍胸脯:“韓小郎君,你這麼喚我,必定是缺錢。說吧,要多少?”

這話可未免過於直接。

韓熙的家世畢竟不同,他乾笑兩聲,待要組織起一段既不丟文人臉面,又能拿到錢財的話語,邊上兩個公人已經躍躍欲試,流下了貪婪的口水。

賈似道見這兩人痴呆模樣,拍了拍自家額頭:“兩位官爺,我也有一陣沒見了。來,來,拿著這幾張便錢會子,今晚去會樂坊的開銷算我的,哈哈!”

這等豪邁的人物,哪裡是常有的?兩名公人大喜,連忙行禮致謝。

賈似道又要往袖子裡掏摸,被韓熙一把攔住了:“咳咳,師憲兄,我不是來問你要錢的。”

“啊?不是嗎?”賈似道揪了揪鬍髭,狐疑反問:“韓小郎君,你莫當我是傻子,你頭一次見我,問我借了五貫;第二次見我,問我借了十五貫;第三次見我……”

這哪裡是能大聲張揚的?韓熙連忙重重咳嗽,掩過賈似道幾句言語。

而賈似道斜著眼,似笑非笑看看韓熙:“這回你不要錢了?唉,韓小郎君,錢是好東西啊,錢能通神!要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們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罷了!”

“對對對!正是互通有無,各取所需!”

韓熙的精神又是一振:“說到這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賈似道隨口問了句,抬眼往前路張望:“若不是大事,咱們不急。小郎君你缺錢,就問我的伴當去要。眼看日晝,我困了,要回家裡補眠。”

這賈似道是台州天台縣人,說話口音短促,彷彿一個唾沫一個釘。韓熙一時沒聽得清楚,只知道他要離開,趕緊把他另一隻袖子也揪住。

“這樣!這樣!師憲兄,你到臨安一個月來,該見識的也都見識過了,可還喜歡麼?”

賈似道皺眉想了想:“好吃的很多,畫舫的曲聲很美,小娘也都好看。另外什麼鼓樂說話、射垛蹴踘,乃至鞦韆、梭門、鬥雞、鬥蟋蟀、幻術、傀儡戲……也就那麼回事,看得多了,意思大差不差。”

這才一個月,這麼多內容,你都見識過了?韓熙乍聽這一通言語,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好在他方才想到的一項樂子,這賈似道還沒見識過。

“那……要是有個你從沒見過的,格外刺激的樂子,你想見識見識麼?”

“是個樂子,還很刺激?有多麼刺激?”賈似道瞪大了眼。

韓熙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讓你喘不過氣的樂子,動不動見血出人命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