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抉擇(中)(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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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移剌楚材勐地跳了起來。
“你沒事吧!”這一驚一乍的動作,把移剌辯才嚇得不輕。
“是皇帝!我想明白了,是皇帝!”移剌楚材大吼。
他勐地扯下身上長袖寬袍,指著身邊的傔從一迭連聲喊道:“快快牽馬來!你們幾個點起手下,隨我一起出行!”
這幾個月裡,誰曾見過一向持重的移剌楚材急成這樣?況且他治家甚嚴,規矩很重,一聲令下,咄嗟立辦。
頃刻間一隊馬匹牽來,移剌楚材縱身上馬,又喊:“開門!開門!”
府門一開,外頭亂哄哄人聲如潮水湧入,移剌楚材一馬當先,揮鞭亂打敢於堵路之人,橫衝直撞地上了大路。
後頭傔從隨他奔了數十步,忍不住提醒道:“主人方才說,事關皇帝?皇宮在北面,咱們在丹鳳門大街應該右轉。”
“皇帝已經不在皇宮了!跟我來!”
移剌楚材喊了一句,沿著丹鳳門大街往南疾馳。南面裡許處是豐宜門,也就是被郭寧當作都元帥府的多個軍事堡壘集中之處。
這陣子,皇帝在中都城裡,是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物。隨著定海軍以強勢武力進駐,皇帝原來那套驅動近侍局監控群臣的手段,宛如笑話,壓根就沒有施展的空間。
何況皇帝本身的號召力,在大金國局勢翻天覆地的時候,也幾乎不存在了。定海軍不需要這個幌子,南京的遂王也不需要這個親爹來礙事,中都城裡那麼多女真貴胃更沒有必要與皇帝牽扯,因為就算牽扯了,皇帝也沒辦法給他們帶來一兵一卒。
所以大多數時候,皇帝只是身在皇宮的一個囚犯罷了。
哪怕今夜城裡再度變亂,郭寧和定海軍的任何人,都沒把皇帝當回事。負責駐守宮禁周圍的定海軍將士們,也只是按照常規提升了警戒。但實際上,皇帝才是這次變亂中真正的目標,也是將要被人投入亂局的重要工具!
一個活著的皇帝,彷彿毫無價值可言。因為遂王那裡,無論如何都不需要這個燙手山芋礙事,所以他只有待在中都。他待在中都的結果,便是遂王投鼠忌器,行事束手束腳,而郭寧這個十足十的反賊當上了都元帥,開始堂而皇之地劫奪大金國的權柄。
那麼,一個死掉的皇帝有沒有價值呢?
或者說,當大金國的皇帝死在定海軍將士手裡,會怎麼樣?
移剌楚材一時不敢想下去。他雖然是契丹人,卻也是三代效力於大金的臣子,他所成長的環境,所接受的教育,都促使他竭力維持定海軍和大金朝廷的微妙局勢,力求不撕破那最後一點麵皮,假以時日,再慢慢動用水磨功夫,營造出唐虞禪讓,率賓歸德的結果。
但如果皇帝出事,定海軍就非得采用極度激烈的手段奪取政權,一口氣壓服整個朝廷才行。而在東北內地的女真人盟友,乃至西京路、河東路等地態度曖昧的宣撫使們,就全都被逼到了抉擇的關口,非得在敵友之間做出選擇。
至於身處南京路的遂王,更是瞬間得到解脫。
移剌楚材用腳趾去想,都能給遂王方面安排出一二三四條可走的路。最有效的,便是立即倒向南朝宋國,甚至不惜稱臣求援,然後打著為皇帝報仇的旗號登基即位,挾裹著大金國的半壁江山與定海軍不死不休!
這樣的局面,和移剌楚材的預計完全不同,其中的變數實在太大了。這沒有必要!這不應該發生!
但僕散端就是這樣安排的!
僕散端的打算,就是讓皇帝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都元帥府。皇帝一死,原本混沌而微妙的局面瞬間消失,而大金國這具僵死的棋局,反而又有了落子的餘地!
這條老狗,是打算用這狠手,向遂王示好吧?他還真是夠狠……想來他的兒子僕散納坦出,已經逃出城外,直奔南京開封府去了!
移剌楚材連連揮鞭打馬。
但他胯下的戰馬再怎麼神駿,終究是趕不上了。
僕散端手持長槍,在親衛的簇擁下一口氣衝到了都元帥府正前方,然後開始攀登雲梯。看到這情形的女真人無不叫一聲好,讚歎這位宿將七老八十的年紀,還能如此矯健。不下兩三百人鼓譟著,在左右兩側雲梯急奔上前,掩護僕散端。
此時都元帥內外,自然松明火把高舉,燈火通明。所以遠遠近近探看戰況的中都軍民百姓,也同時看到在他身後有個身披黑袍之人,被旁人七手八腳推舉著,緊跟在僕散端的身後。
在雲梯上攀登了幾步,終究黑袍礙事,連連絆腳,旁人乾脆就把黑袍扯去。
這一下,便露出了這人一身澹黃長袍和腰間的烏犀帶。
那人身材瘦削,在旁邊幾人的鉗制之下,拼命扭動,連聲喊道:“放我下去!我要回宮!你們想幹什麼?想弒君嗎?”
旁人早有準備,當即齊聲大喊,壓過了那人中氣不足的虛弱聲音。他們喊的是:“陛下親自上陣啦!陛下親臨,今日必殺郭寧!”
這幾句口號喊出來,都元帥府左近無數人瞬間一靜。
這人便是大金的皇帝麼?
這人難道真是大金的皇帝?
皇帝居然親自出馬,和那位郭元帥拼命了?
無數人同時探首張望,就連守在都元帥府高牆上的董進也忍不住伸頭出去看看。董進還真是見過皇帝的,當即縮頭回來,吃驚地道:“這個女真人的皇帝,居然很勇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