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疏和石抹也先對視一眼。

盧五四小心翼翼地摸著氈袍,問道:“軍爺,這是給我的麼?”

“當然是給你的,趕緊換上!”

盧五四遲疑道:“這衣服很貴重的!當年在東勝州那邊,這樣的氈料自產的很少;數量多的,要麼是從涇州來,要麼是從夏國來,一匹氈料就值二十貫呢!”

葛青疏哈哈笑道:“放心穿上!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明天要發換季的衣袍。全軍將士都有,你們也有!不過,你們每人就一套氈袍,壞了也沒處縫補去!”

盧五四把氈袍舉在眼前看看,手有些發抖。

石抹也先微笑道:“這就是咱們趙指揮使從中都帶來的物資,全都取自中都庫藏,邊疆將士、屯田百姓人人都有,都元帥府一共準備了四萬件,陸續都會運來!你放心穿上!”

盧五四這才把氈袍裹在身上。

其實現在才剛入秋,天氣尚熱,哪裡就到穿氈袍的時候了,葛青疏實在是看盧五四身上那蓬破爛不順眼,又想不出哪有可供替換的正經袍服,才打了換季衣物的主意。

好在盧五四身上瘦得沒有四兩肉,就如一個空落落的骨頭架子,氈袍鬆鬆裹在身上,四處漏風,倒也不憚熱死,還挺舒適。他雙手攏著,渾身感受著氈袍軟硬兼有的獨特觸感,忽然又哭了起來。

葛青疏和石抹也先可顧不上這個性子綿軟的傢伙,他們不再理會盧五四,自顧點起親信部下,套了幾輛大車裝運物資,離城起行。盧五四抽噎著,跟著隊伍走了數里,見佇列裡的騎士們都挺和善,於是覷得旁人不備,攀上一輛大車的廂板,坐下了。

從縉山城到西面的坂山,要走三十多里。之所以容留這個千戶停在那麼遠的位置,一來是為了表現出對這些蒙古人的放心,免得他們生出不必要的警惕,二來也是為了保證縉山城的安全,免得真有蒙古人作亂,貼著縉山城暴起,城裡措手不及。

不過一行人抵達蒙古人駐地的時候,千戶拉克申遠遠出迎,客氣相待,對葛青疏和石抹也先兩個更是尊崇異常。當晚拉克申召集酒宴,部下的幾個百戶全都出場,眾人與葛青疏推杯換盞。蒙古人用發酵的酸馬奶搗制,再濾去混濁,就成了有名的馬奶酒。這種酒口味很綿軟,但喝得多了,後勁很足。

拉克申又親自為葛青疏和石抹也先端上水煮的羊肉,用刀子扎著羊眼珠和羊尾巴,送到兩人面前勸說吃喝。這種酒宴雖然不能說精緻,卻也別有草原風味。

因為賓主雙方氣氛和諧的緣故,一直到酒過三巡,夜深人靜,也沒出現什麼需要盧五四幫忙的機會。葛青疏還在席上專門送了拉克申千戶一件禮品,據說是高麗產的青瓷,很名貴。

待到吃喝盡興,天色已然漆黑如墨。葛青疏說,自家還得回縉山城覆命,拉克申連聲勸阻,說不妨明日再走,自己準備了一些獻給趙瑄指揮使的禮物,正好麻煩葛青疏一併帶去。

葛青疏初時拒絕,後來好些個百戶湧上來,輪番和他擁抱勸說,好像彼此有許多年交情。葛青疏是個山東人,在他眼裡,蒙古人一直就是當日屠濟南的那種殺人狂魔模樣,真沒見過還有這麼熱情淳樸的,當下卻不過情面,只得應了。

當下一行人在拉克申安排的巨大蒙古包裡宿下。

到了後半夜,盧五四迷迷湖湖地起身,都囔了一句尿急,便從蒙古包邊緣穿了出去。

他的身影剛離開,葛青疏和石抹也先一齊睜眼,兩人的眼神都亮得嚇人。

“黑韃子熱情得過頭了,一定有鬼。”葛青疏冷冷地道。

他看上去是個爽朗的年輕人,其實對著蒙古人,一向警惕至極。當年他剛從軍時在海倉鎮做哨兵,因為一時疏忽,導致了蒙古精騎掩到近處,他的摯友梁闊身死,海倉鎮的軍民百姓更是不知道戰死了多少。

定海軍的軍官們,固然沒人把責任歸結到葛青疏這個小卒身上,葛青疏自己卻並沒有放過自己。

而石抹也先問道:“盧五四這會兒出去,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