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八兒火者是來自西域的回鶻人,他的本名很長很複雜,成吉思汗記不住,所以直接用他部族的名稱札八兒來稱呼。而火者,乃是波斯語,意為顯貴之人。

因為他不是蒙古人,在蒙古建國後並未得到千戶、百戶的職位。但憑著成吉思汗親信的身份,他的地位高於尋常怯薛軍千戶,在諸多戰鬥中,常常代表成吉思汗統領怯薛軍的一部。比如上一次攻打金國,便是他領兵突破紫荊關,鋒鏑所及,金軍流血被野。

之所以能擔當此任,是因為札八兒火者就算在無日不廝殺的蒙古高原上,也算得上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好手。他自稱年過八十,年輕時足跡踏遍高原、荒漠、沙漠和雪山,甚至向西流浪,沿途與馬賊和土匪搏鬥,直到大海。那年紀上的吹噓或者有假,但他對各種大小規模戰鬥的熟悉,卻一點也做不得假。

他平日裡騎著駱駝,帶著兩個兒子阿里罕和明裡察跟隨大汗,好像成天無所事事。但是在戰場細節的判斷上,就算大汗也會依賴他的謹慎態度,相信他的精準眼光。

蒙古軍此前東征西討,不是沒有碰上過敵人的圈套,但老實講,普通軍隊想要在戰場上矇蔽蒙古人,是很難的。一名將帥設下的計謀,落到底下無數士卒實際施展,放在札八兒火者等一批老手的眼裡,往往破綻百出,徒然令人生笑。

過去的兩天裡,蒙古輕騎於路襲擾定海軍的同時,札八兒火者每日裡抵近探察,為成吉思汗確認定海軍的情況。

他看到了定海軍將士行軍疲憊,看到了行軍佇列漸顯鬆散,注意到許多將士在行軍路上彼此交頭接耳,甚至有一次,他親自騎著高大的西夏駱駝隨軍向前,往定海軍的佇列裡打了個短促的來回,與數名敵人交手。

兩天下來,札八兒火者可以斷定,蒙古軍迂迴伏殺的機會確實來了。定海軍的窘迫局面不是假的。

一些都已經算定了,沒有任何疏漏。

札八兒火者甚至連定海軍催動大車結陣的時間都算準了,昨日和前日晚間,他還專門帶人拋射箭失滋擾,以使定海軍拉車的驢騾都疲憊些。

就算對鐵火砲,己方也有預料。

札八兒火者和成吉思汗都認為,如果定海軍不能及時結成車陣,鐵火砲的使用就受限制。但早年成吉思汗攻打大金西京府的時候,曾見過金軍用投石車拋擲鐵火砲建功。所以他特地讓札八兒火者專門探察,確定定海軍隨軍的車輛裡頭,會不會藏著幾具拋擲器械;戰馬的背上,有沒有類似西夏潑喜軍旋風砲的設施。

探察的結果是確定的,沒有。

那麼對戰鬥本身的推演,也就確定無誤了。

這一場能贏!這樣的戰鬥一旦爆發,就會進入蒙古軍最擅長的程序,打一百次,蒙古軍就能贏一百次!

蒙古軍信心十足地發起了戰鬥。

失吉忽禿忽帶著五個千戶發起了側擊,現在還不知道戰果如何。

但正面壓上的兩個怯薛軍千戶瞬間就被炸垮,被衝散了。

定海軍的反擊近在眼前!

札八兒火者全身都在發抖,提著長槊的手也在發抖,連同長槊都一起在抖動。他明白了,自己對定海軍的判斷沒有什麼疏漏,但卻完完全全低估了郭寧的膽大妄為。

郭寧這廝,真就兇悍到這種程度。他是在必敗的絕境中製造必勝的契機!

定海軍的鬆散疲憊,既是蒙古人製造出的結果,也是郭寧坐視而成。郭寧就等著蒙古人來廝殺!

這廝自幼就在邊疆作戰,太熟悉蒙古軍的戰法了。或許他早就料定,蒙古軍會在三角澱以北發起伏擊,也早就料定了蒙古軍會把巨大的力量放在側翼。

在這種局面下,當郭寧全速發動正面突擊的時候,蒙古軍的本部反倒處在了尷尬的境地。因為部隊正從沼澤溼地出來,調動速度難免遲緩,而郭寧這時候驟然突擊,再加上鐵火砲的作用,就在全面被動的環境裡,製造出了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廝不是衝著我札八兒火者來的,他是想要成吉思汗的命!

這根本就不是大軍將帥的指揮手段,這是在拿定海軍上下一萬五千的命在賭。他在拿自己的命和一萬五千兵馬的命,賭成吉思汗本部的存亡,賭成吉思汗的命!在這樣的賭局裡,郭寧這廝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只要達到他的目標,就算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