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虎高琪這廝,早前在縉山為主將的時候,頗得將士之心,是個有點本事的。但上次中都政變,此人到最後揮軍入城,不費吹灰之力而得到巨大的利益,此後就一直沉迷於朝堂上的利益爭奪。

皇帝即位以後,一度提拔了好幾名宿將,可到了現在,這些人要麼外任,要麼已經被術虎高琪壓倒。

最近趁著中都局勢,術虎高琪又狠狠地抓了一把權。比如前陣子一直被皇帝當作親信的平章政事、都元帥完顏承暉,就被遣去了通州。聽說為了籌集必須的糧秣,他不得不和定海軍做了好幾次人口生意。

術虎高琪的心思能轉回到戰場上麼?

張柔連連搖頭。

這廝若真的用心於戰事,哪會坐視著金口大營易手?又哪會出現河北、山東兩地援軍到達,守軍竟不敢出城接應的荒唐事?

這時候苗道潤還擔心郭寧的下場,簡直荒唐。我們這些困居愁城的人,才有大麻煩呢。

這會兒的關鍵,根本不是身在中都如何發展;而是要保命,要趕緊離開中都,是離開中都以後怎麼辦!

張柔之所以跟著苗道潤來拜訪杜時升,是因為他相信,杜時升這個在中都城裡打滾二十年的老狐狸,一定有辦法逃離死地。而己方跟著杜時升逃離之後,肯定不能再往易州、定州去,非得南下山東,去和老朋友靖安民匯合,才可能東山再起!

這才是關鍵!

這會兒還不緊不慢地留在中都,盤算自家仕途的未來,那完全是死路一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不久就到了康樂坊,讓傔從敲門求見。

杜時升很快出門,將一行人客客氣氣迎入院落。

苗道潤一直不改自己江湖大豪的本色,這會兒更不客氣,還沒步入廳堂就道:“老杜,你家郭宣使,想過眼前這一關可不容易!”

而落後苗道潤半步的張柔勐然止步,瞪著客廳裡頭。

客廳裡的光線比外界要暗澹些,所以站在院裡不仔細看,並不能看清客廳裡有什麼。但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客廳裡有一點光亮,就很顯眼。

此時的客廳裡,便有一個光頭鋥亮,引起了張柔的注意。

一條胖大和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頭皮,迎著張柔的眼神呵呵一笑。

永清縣。

定海軍的將士們從良鄉一路急行軍撤退,沿途又高度戒備,隨時準備廝殺,到這時候,難免疲憊。郭寧往前後兩方看看,視線範圍內的佇列有些鬆散,旗幟也七歪八倒。

又不是正式閱兵場合,這沒有什麼好苛求的,郭寧很快就轉而指了指南方。

“晉卿,大軍再向南走二十里,有片大水橫截。那是盧溝河、易水、拒馬河匯成的三角澱。越過三角澱,就到霸州益津關了。”

移剌楚材微微躬身:“霸州是後周和宋國賴以對抗契丹的天塹之地,其輔車之勢,習坎之防,彷彿漢之上郡、雲中,唐之朔方、靈武。我聽進之先生說,後周世宗皇帝從契丹人手裡奪取此地,最初的城址其實在永清縣,後來才挪到三角澱以南,與益津關並在一處。”

“後周世宗皇帝?就是柴榮吧?”

“正是。世宗皇帝以衰亂之世,區區五六年間,威武之聲,震懾夷夏,堪為命世英主。如今宣使意圖在霸州力挫強敵,膽略也不遜色。”

郭寧笑了兩聲:“晉卿,要不是我這兩年努力讀書,差點聽不出你的馬屁。”

他輕擺韁繩,催動青驄馬從佇列中出來,炯炯環顧部下群臣:

“我們急行軍三天,人馬無不疲憊,佇列已經漸漸鬆散;因為被追擊騷擾,將士們情緒上也低沉焦躁,以至於旗幟都亂了。蒙古人跟了我們三天,一定把這情形看在眼裡。如果我們是獵物,現在就是最適合獵人行動的時候……沒錯,就是現在,他們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