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張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張聖之年輕有為,站在最直接的軍事角度考慮應對,務求斷然。張林則更多地盤算大局,力圖抓住大局的樞紐所在,以保證長遠。兩人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就南轅北轍。

當下兩人各自陳說辯論。

郭寧聽了兩人言語,思忖片刻:“晉卿先生怎麼看?”

在張林、張聖之爭論的時候,移剌楚材一直站在帷幕旁邊。待郭寧問起,他側過身,撩著帷幕往外看了看,確定帳裡文吏全都離去後,才轉身回來。

趙決見移剌楚材臉色鄭重,起身稟道:“宣使,我在外頭守著。”

郭寧頷首。

趙決出外,令候在帳門處等待吩咐的護衛退後,又調了一撥護衛環繞營帳二十步站崗,不許任何人接近。最後,他掀起帳幕,讓郭寧等人的視線能夠掃視到周圍,自家在帳門一站。

這位護衛首領行事,永遠是那麼妥當。

移剌楚材瞧了瞧天色,沉聲道:“宣使,你其實是在問,咱們眼下有沒有到造反的時機。”

這話一出,張林和張聖之俱都聳然,而郭寧哈哈地笑了起來。

“晉卿何以見此?”

“在武力上,僕散安貞所部的河北勐安謀克軍,今年來隱然被當作大金國的希望所在。然而此部遭蒙古軍一觸即潰,其虛弱之狀令人驚駭。河北勐安謀克軍如此虛弱,駐守中都的軍隊難道會好些?他們究竟能不能延續過去兩年的死守,實在值得懷疑。宣使你崛起於草莽,橫行而得軍民百萬,雄姿英發,世所罕有。如此英雄,面對如此虛弱的朝廷,如果還非要屈居其下,甚至去被動承受僕散安貞所部失敗而帶來的種種攻訐,未免太過憋悶了。”

“是有一點這想法。”

郭寧點了點頭,輕笑兩聲:“不過,我這兩年升官很快,佔朝廷的便宜也夠多了。偶爾吃點虧,也不算什麼。無非是調集一批人手,在中都和那些女真貴胃打嘴仗罷了,我看,進之先生一定很擅長這方面的事。”

“宣使,你壓根就不想吃虧。”

“咳咳……這又何以見得?”

“今日之戰,蒙古人的怯薛軍主力是從中都北面的金口大營衝出的,所以才恰到好處地阻截在我們去往中都的道路上。金口大營都丟給蒙古人了,中都城外,還有什麼軍事據點存留?毫無疑問,中都已經是一座孤城,若沒有河北、山東兩地的全力支撐,中都城裡也絕沒有扭轉局勢的力量。宣使此前調動精銳潛入中都,想來也是預料到了這種情形,為應對最壞的可能提前埋下暗子。”

說到這裡,移剌楚材稍稍一頓。

郭寧看了看依舊面目呆滯的張林和張聖之兩個,笑道:“晉卿你繼續說,我們都聽著呢。”

“既如此,索性就使中都不守,又如何?只消我們停止對中都的支援,中都一定守不住。如果中都守不住,大金朝廷也就不存在了。如果大金朝廷不存在,誰又會來攻訐宣使你?誰有膽量來攻訐宣使你?到那時候,皇綱失統,四方龍蛇俱起,宣使你莫說是拿下河北五州,就算攻取更多的地盤,也沒人來管啦!”

張林澀聲道:“沒了朝廷抵在前頭,只怕蒙古軍橫行無忌啊。”

移剌楚材冷笑一聲,應聲道:“沒了這個廢物朝廷,大金天下尚有那麼多軍州,一一都是肥肉。蒙古人但有吃肥肉的可能,又何必來和我們這根咬不碎、砸不爛的硬骨頭死拼?先前迸走的幾顆牙,還沒有讓他們痛麼?”

張林再要言語,郭寧連連拍手,有些感慨地道:“晉卿所說的,正是我方才所想。那麼,晉卿以為,時機到了麼?”

郭寧眼神炯炯。

張林和張聖之頓時支稜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