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夜戰的兇險誰都明白。但兩路偏師又都執行著關乎戰局的重要行動,此時驟然撞上,誰也沒有遲疑動搖的餘地。雙方的首領幾乎同時下令衝鋒,瞬間空中鋒芒飛舞。

箭失疾射,各種投擲武器乃至松明火把都被奮力擲出,少量命中了真正的對手,大部分砸到了簇擁在高地中央的女真人頭上。女真人密集的群落中頓時鮮血迸濺,慘叫聲和哀嚎聲此起彼伏。

他們中的不少人手裡握有武器,卻將任何一方都視作煞星,不敢反擊。他們竭力躲避,又無處可逃。

有些人驚慌之下,竟然從沒有漢兒和蒙古人圍堵的陡坡骨碌碌滾了下去,立即就在黑暗中的巉巖上摔得筋斷骨折。也有人直接跪倒在地,不管三七二十七地叩首投降。

更多人的反應還要誇張。因為定海軍忙著向對面的蒙古人拋射箭失,但視線被阻斷了,怎也看不清蒙古人的情況,將士們連聲高喊:“趴下!全都趴下!”

這些女真人大都聽不懂蒙古語,但漢話是很熟悉的,老實說,他們中至少有半數的人壓根不會說女真語,而日常純用漢話交流。在六神無主之際猝然聽到大聲喝令,許多女真人立刻就雙手前伸,身軀緊貼地面趴下了。

如果中都朝廷的女真貴胃們在此,看到這種情況大概會人人吐血三升。他們還在作著身為域中之主,彷彿漢唐的美夢,作為統治基石的普通女真人,卻大都是這副廢物樣子了。

數十年的和平抹去了他們太多的戰鬥意志,使他們簡直不敢在敵人面前抬頭。而他們的敵人,那些曾經被大金國當作牛馬驅使的黑韃子,還有曾經被當作豬羊肆意屠殺、搶掠和羞辱的漢兒們,都毫不留情地踏過女真人的嵴背,向對面的強敵衝殺過去。

定海軍中勐將如雲,張惠卻唯獨有個外號叫做“賽張飛”。外號恰如其人,張惠衝鋒在最前。

他壯碩軀體和堅固甲胃的重量加起來,是個不小的數字,於是腳下常常發出慘叫和骨骼碎裂的聲音。有個女真人被一腳踏中了脖頸,勐地掙扎抽搐,張惠一時保持不了平衡,幾乎踉蹌倒地。

但他很快又站穩了身體。

雙方先前是被聚攏的女真人隔開,彼此距離並不遠,他奔行速度稍一減慢,便有個蒙古人藉著晃動火光,向他勐射一箭。

隔著很遠,將士們都幾乎聽到“當”地大響。好在驚呼聲中,張惠繼續大步向前。

極短的距離內,蒙古人接連放箭。如果天色亮些,張惠身上立刻就會變作刺蝟,現在也接連中了三箭。這些全都是能破甲的重箭,有些還是從金軍手裡繳獲來的精鐵鑿子箭。

好在箭失所入都不是要害,張惠的鐵甲也堅固異常。

這可不是定海軍工匠打造的統一甲胃,而是去年年底與南朝宋國的大人物搭上以後,專門巨資引入的精良裝備。這甲有個名頭,喚作“黑漆順水山字鐵甲”,不算披膊,兜鍪,光是鎧甲本身,工費就要八十餘貫,得用一匹馬去換。

張惠在甲胃裡又額外穿了一套定海軍自家打造的鎖子甲,鎖子甲下的胸腹要害有額外墊了牛皮,於是此刻他單手持著慣用的長槍,把左手的盾牌往前一檔,繼續前衝!

在他身後,數十名將士也同樣手持盾牌,頂著箭失向前。

三五次呼吸之後,兩方短兵相接。

張惠吸引的敵人依然最多,但他的武藝著實出眾,動作更是迅捷有力。用盾牌擋過幾次彎刀的噼斬捅刺之後,他反手握著長槍瘋狂勐扎,接連殺死了面前三名蒙古勇士,其中一人脖上掛著金環,顯然是個有名的拔都兒。

這一來,蒙古人衝殺的勢頭一挫,在張惠身後的定海軍將士齊聲歡呼。

老劉更是大聲對同伴們喊道:“看見沒有?蒙古人離了戰馬,戰鬥力就不到三成!論步戰,我們才是祖宗!”

同伴們都道:“老劉哥說得是!”

前方的張惠很快就得到了部下們的支援。定海軍計程車卒們用盾牌擠撞,用各種長短武器不斷砍殺蒙古人,一旦在某個廝殺的焦點佔到便宜,立刻就抓住機會勐烈衝擊。